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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消灭证据

一旦想起前世发生过的这件大事,聂联刚顿时慌了。

二哥那事是冬天才发生的,现在不用急着解决,韩秀玲那事也可以放一放,但母亲这事,是发生在自己病好之后的第二天。

也就是说,明天公社里就会来人,搜出母亲摆的香案,那可是铁证如山。

如果仅仅是因为儿子生病,一个家庭妇女偷偷在家烧香求神,算不了什么大事。

这年头虽然严格禁止搞这些烧香拜佛的迷信活动,但这些事在我国传统民俗当中流传几千年了,即使从表面上消灭了迷信活动,但老农民心里这些旧思想很难清除出去。

一旦孩子惊吓发烧,或者有什么无法排解的难事了,农村人——尤其是农村老太太、妇女们,往往就去找曾经的神婆子帮忙。

有时候就会在家偷着烧香。

这些事不但村干部知道,就是上面的干部也知道。

你偷着烧香也就烧了,只要没在明面上公开搞迷信活动,干部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默认状态。

但偏偏母亲这事,就是被人举报,而且上纲上线,甚至栽赃陷害,把小事给放大成利用封建迷信组织会道门搞破坏。

这可就是大罪了。

聂联刚记得很清楚,去公社里举报的那人是本村的孟庆廷,他带着公社的人来家里搜查,并且以证人身份,身先士卒冲进白菜窖拿取证据。

那么,现在聂联刚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赶紧毁灭母亲烧香的证据。

可是,要是他把母亲摆香案撤掉,不让母亲烧香了,母亲绝对不会同意。

儿子病好了,母亲现在满心的感谢神灵,她怎么可能把香案撤掉呢?

聂联刚总不能跟母亲说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吧!

眼看着母亲送走聂素霞,拿了手电筒,就要去白菜窖烧香,聂联刚也跟了上去。

“你来干什么?”母亲回头看到儿子跟上来,“回去睡觉去,别跟着我。”

“娘,你不就是要去烧香嘛,我跟着去磕个头。”

母亲盯了儿子那么几秒,点点头:“也对,你的病能好全靠师父保佑,你确实应该过来磕头。”

于是带着聂联刚,转到他家墙西边,这里有他们家的一个白菜窖。

白菜窖就是冬天用来储存白菜和萝卜一类冬储菜的地方。

过完年以后,白菜吃完了,这个菜窖基本就废弃了。

到冬天需要存菜的时候,再加以整修。

因为小刚病重,母亲需要持续烧香,可是家里会有左邻右舍来串门,烧香会让外人看到。

为了保密,就把墙西边这个白菜窖整修一下,敬神的香案摆在了白菜窖里。

白菜窖里肯定是简陋极了。

它就是在平地里挖一个一米多深的土坑,长宽不过两米多一点的样子,顶上摆开一些长木棍当檩条,然后铺上玉米秸一类的柴草,再盖上土,边上开一个小门口,一个白菜窖就做成了。

冬天存白菜的时候,这个小门口是上锁的,防止有人把自家的白菜偷走了。

废弃之后就不再上锁。

近一段日子因为用来烧香,母亲重新把白菜窖上了锁。

白菜窖里面就是一米多深,人进来之后直不起腰,只能弯着身子。

里面早已打扫干净,冲着门口用木板和青砖搭了一个简陋的香案,香案正中摆着一个盛满沙子的茶碗,就权当是香炉了。

香案边上放着几包长条形的茉莉卫生香,还有一盒火柴。

窖子里太局促,娘俩进来似乎就填满了。

母亲让儿子往里边靠靠,她伸出脑袋朝外面看看,确定没人之后,把窖子的小门关上。

转回头来,从香案上拿起卫生香,抽出三支点燃了,冲着香案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说着感谢神灵的话,把香插进“香炉”里。

“小刚,给师父多磕几个头吧,全靠师父保佑你的病才能好了啊!”母亲往旁边一闪,指着香案。

聂联刚老老实实跪下来,恭恭敬敬冲着香案磕头,嘴里也呜呜囔囔说着一些感谢神灵的话。

母亲似乎被儿子的虔诚突然感动,居然小声抽泣起来,擦着眼泪。

一会儿香燃尽了,娘俩这才从白菜窖里面出来,把窖子的小门锁上。

“娘,”聂联刚小声说,“你把钥匙给我吧!

接下来这三天让我烧香,我得多磕几个头。”

母亲想了想,把手里的钥匙递给儿子:“你有这份心太好了,我也不用担心你心不诚了。

你每天早晚三柱香,三天以后你大姑过来帮咱们发喜钱。”

聂联刚成功的从母亲手里拿到钥匙,就相当于接管了这个敬神圣地。

第二天一大早,他还装模作样的到墙西边去了。

就是做给母亲看,自己在虔诚的敬神。

吃早饭的时候,街上就传来大嗓门的吆喝声:“吃了早饭男劳力去东南岭锄豆子,家庭妇女去北洼玉米地里拔草……”

这个大嗓门是本生产队外号裤头子的老光棍。

他打光棍的原因首先是他爹去得早,家里穷,另外就是他个子比武大郎还矮,没有哪个女人能看上他。

因为他的小名叫“裤”,但村里人说裤子都是很长的,可他这么矮,顶多算是裤头子。

于是就有了“裤头子”的外号。

裤头子个子虽然矮得像武大郎,但他嗓子特别嘹亮,站街西头喊一嗓子,街东头都能听得清楚。

现在大队里虽然有大喇叭了,但是并不适合用大喇叭分配劳动任务。

姜家庄子大队分为七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每天要干的活并不相同,各生产队的地块也不同。

每个生产队只能在上工之前通过“吼”的方式,通知本生产队的社员今天要去哪里下地干活。

裤头子是四队的,他刚才走街串巷就是吼给四队的社员听的。

吃过早饭,母亲、二姐还有二哥,都上生产队干活去了。

三妹和四妹背着书包去上学。

最有权威的家长聂振杰同志则是一如既往闷在家里,最近他在研究最新的一款泥炉子。

聂联刚因为是大病初愈,还不适合去生产队干活,被留在家里修养。

生产队的社场那边传来一阵喧嚷之后,人群的嘈杂之声渐渐远去,分明是社员们下地去了。

村庄里偶尔响起公鸡的叫声,显得比较寂静。

聂联刚瞥一眼正在专心研究泥炉子的父亲,走出院子。

他打开白菜窖的小门钻进去,把里面的“香炉”拿出来,沙子倒掉,茶碗揣兜里等会儿回家洗干净。

那几包长条的卫生香拿出来,去房子后边挖个深坑埋了。

香案是用砖头支起来的木板,木板放回自家院门后边,几十块青砖搬到屋后码起来。

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之后,白菜窖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卫生香味道。

聂联刚回家拿了吹药瓶子,把菜窖里吹上敌敌畏喷雾。

这样即使敌敌畏的味道散去,相信卫生香的味道也不复存在了。

所有敬神的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之后,聂联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前世的记忆当中,到傍中午的时候,孟庆廷就该带着公社里的治安员和民兵过来了吧。

只不过,等他们过来搜查的时候,已经什么证据都搜不出来了。

突然,聂联刚又想到,自己这边所有的敬神证据确实都消灭干净了,可是孟庆廷身上还带着栽赃陷害的证据呢!

虽然自己这边的香案啥的全都撤了,孟庆廷想栽赃陷害也办不到了。

但是,这事仅仅让对方扑个空就算了吗?

孟庆廷那混蛋栽赃陷害,怎么能轻易就饶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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