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笑白栀意女承母业。
是,她母亲也是,不仅是官妓,还大名鼎鼎。
父亲白起安对母亲一见钟情,这才有了她。
距离白家一夜之间被查抄得一干二净已五年有余,她把自己埋进尘埃里,努力拼凑当年爹爹被害的真相。
“小姐,将来若是世子成婚……”
白栀意没有一丝犹豫:“我们便走。”
白栀意从沐阑晟院子回来时天色已经发白,只囫囵躺下睡了一个时辰,便听到侯爷夫人贴身丫鬟绿染在前厅与青池交谈,让她到侯爷夫人跟前回话。
行至后院,见侯爷夫人坐在凉亭内,看早春掉落的桃花瓣:“栀意,过来。”
白栀意心中一紧,应声行礼。
侯爷夫人目光审视着她:“在沐府过得可好?”
白栀意心中明白,侯爷夫人如此关心绝非出于善意。
她恭敬地答道:“托夫人的福,栀意一切安好。”
侯爷夫人微微一笑,揉碎掌心那枚桃花瓣:“昨日太夫人提到你的婚事,巡抚大人托我问你,愿不愿做妾?”
白栀意顿觉不妙。
巡抚夫人是京中权贵,色厉内荏,她早有耳闻。
她虽已脱离乐籍,但若是被官家纳了去做妾,被当家夫人打骂那也是没人管的。
“侯爷夫人明鉴,栀意愿守着太夫人,不愿婚嫁。”白栀意低头道。
侯爷夫人冷笑一声:“是不愿婚嫁?还是在等世子?”
绿染一早便赶来汇报,说她亲眼见得白栀意从世子院中出去。
实际上,两人做了什么她并不关心,但若是被未来世子妃知晓,会是个麻烦。
白栀意脸色苍白,连忙跪下:“栀意不敢!”
“不敢?”侯爷夫人站起身,将盘里的果子都扫落在地,“我看你主意大得很!”
白栀意正思量对策,眼帘里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捡起滚落在她身前的枇杷。
带着凉意的指尖在抬起手时轻扫过她脸庞。
“阑晟给母亲请安。”世子行礼。
侯爷夫人闻言,神色温柔了些许:“世子来得正好,想与你聊聊家中事务。”
世子走向她身后,替她捏肩,目光却落在跪在一旁的白栀意身上:“母亲,容儿子多嘴,栀意并不适合嫁给巡抚。”
他并不掩饰自己听到对话的事实。
不待侯爷夫人回应,他又道:“她是个刚烈的,若是与巡抚夫人理论起来,怕是不会服软。”
侯爷夫人勉强点头。
“到时传开来,倒成了祖母的不是,定会说是沐府没教养好。”
提起太夫人,侯爷夫人心下一紧,伸手按住他落在肩头的手。
随后道:“这倒是。”
“栀意的婚事,儿子也会替她想法子。”沐阑晟道。
白栀意担心他会忽然说出什么识破惊天的话来,只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侯爷夫人冷眼将她的举动收入眼底。
从后院走出,白栀意心中一寸寸冷却。
侯爷夫人这态度,沐府,怕是呆不得了。
回到小院,青池高兴地捧着一支簪花:“明日府里要耍叶子戏,太夫人差人送过来一支新簪花!”
“叶子戏?”白栀意疑惑着接过来。
“是啊,离得近的皇亲贵胄都要来。”青池兴奋道,“特别是待嫁的姑娘们。”
原来如此。
说是耍叶子戏,不过是借着游戏的契机挑世子妃罢了。
白栀意心中有了盘算。
次日,天刚乌蒙蒙亮,白栀意便醒了。
青池取了新头钗给她梳妆,见她面色绯红,似是有些着凉,有些担心:“小姐今日多穿些吧,天还凉着呢。”
白栀意摇头:“今日府里来很多达官贵人,还要仔细些。”
青池知晓她的用意,便拿了一盒平日里不大用的朱红口脂给她抹上。
又仔细在额头和鼻梁涂了白粉,妆毕,平时掩藏的艳色露出些端倪。
耍叶子戏的场地设在玉兰院,亭台楼榭间开满大朵白的粉的玉兰,分外美丽。
“栀意妹妹!”一道爽朗女声从门外传来,白栀意心头一震,猛然抬起头来。
沈秋白正大步朝她走来。
来人身影高挑,明艳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姐姐!”白栀意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沈秋白,是她从儿时起便为数不多的好友。
沈秋白的父亲是千户,官从正五品,身份财力远高于家道中落的白栀意,却从未因此轻视她。
“妹妹。”沈秋白热情地拉住白栀意的手,拍白栀意肩膀的手压得人一沉,“明明一起长大的,怎么你就成了大家闺秀,我却还在舞刀弄剑!”
“姐姐别取笑。”白栀意牵着沈秋白穿过一张张八仙桌,神色坦然,却是留了心看今日到场的男子。
凉亭里,沈秋白牵着她在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身旁坐下。
小公子受宠若惊,待看清白栀意时耳尖竟然一红,不敢贸然问她的名字,只小声介绍自己。
院子里忽而人声嘈杂起来,白栀意没听清,便偏了头贴得小公子近了些。
人声骤停,身后传来飕飕凉意。
“世子!”小公子连忙行礼。
沐阑晟在一片遗憾声中整理衣摆,坐在白栀意身边。
沈秋白利落地打开木匣子,把里头印着水浒英雄的竹牌都倒出来。
四人轮流不过轮流摸了八张牌,白栀意的指尖就被沐阑晟有意无意碰到六次。
白栀意盯着牌的眼色一顿,借着桌帷轻踢了一下沐阑晟。
沈秋白把手里的牌往桌面一翻,扬起下巴朝向白栀意:“愣着干嘛?”
“我……”
白栀意小腿一热,踢人的那只腿收不回来,被人固定住了。
她身子微僵,面上不显,手却一抖,将竹牌撒出去一张。
“浪~子~燕~青~都不要啊?”沐阑晟故意一字一顿的念出来,眼盯着那竹牌上印着的水浒角色,脚却不老实。
“手软。”白栀意耐得两颊都漫上红霞,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来。
“是。”世子像是想起什么,透出几分暧昧轻笑直直看向她,“是没什么力道,在哪儿都软。”
小公子猛地抬头,掉下一张千万贯武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