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栀意拿了捧炉回来,一切如常。
似乎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是了,又有谁会将身份卑贱的她放在心上。
戏还没唱完,太夫人乏了,扶着白栀意说要回去。
安顿好太夫人,在回内院的路上,白栀意被人拦了下来。
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琴钏。
无需多言,白栀意默不作声地跟着她走进东院。
刚到门口,便听到后院竹林传来金石敲击之声,剑风又快又急。
白栀意暗道不好,她不该来触霉头。
世子这是生气了。
“世子正在里面练剑。”琴钏轻声提醒,“姑娘进去吧。”
白栀意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抬头望去,只见沐阑晟已换了便服,一身玄衣,正握剑单脚立在竹林中央。
身影微动,挥剑如风。
剑光闪过,竹影破碎,沐阑晟每一次出剑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
白栀意心头一紧。
沐阑晟心里住着一头潜伏的猛兽。
这猛兽,正在醒来。
她正晃神,就听得剑气破空而来!
一道寒光生生停在眼前,扑面而来的剑气让她鬓边的发丝都往后飞去。
白栀意惊疑不定从飞舞的竹叶间看向眼前人。
“换了胭脂?”那人歪头审视,气息不乱,面色不虞,“还有花钿?”
白栀意低头不语。
他冷笑:“怎么?今天宴席上有瞧得上眼的?”
白栀意从寒光剑气里回了神,掏出手绢为沐阑晟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没有的事,只是听太夫人说世子要回来,想给你看。”
她露出一些小女儿家娇羞的情态。
沐阑晟并不吃她这套,只问:“来得这么慢,是怕我?”
白栀意忙低头行礼:“栀意不敢,只是太夫人有事吩咐耽搁了。”
沐阑晟没有再说话,目光却凌厉地扫了她一眼。
乌蒙战事吃紧,虽说离得近,可这一去就是半年。
“世子走了半年,栀意就念了半年。”
是念了半年,祈祷他别这么快回来折磨她。
她抿了唇:“可是世子一回来就用剑指着我。”
不管她话里有几分真,沐阑晟心中的猛兽似乎被安抚了。
他右手将剑收在身后,左手揽住她的腰,数她腰间的细褶。
数完了,又看似不大在意地问:“姓蓝的说,你能在鼓面上跳舞?”
白栀意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沐阑晟,只见他手中长剑一挥,轻描淡写地说道:“跳给我看。”
竹林中间的空地上突兀地摆着一只鼓。
白栀意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安:“在这里跳?”
沐阑晟没有理会她的迟疑,只是淡淡道:“去吧。”
白栀意暗自咬紧唇角。
鼓面舞是她从教坊司学来的,曾日复一日地讨好那些达官显贵而表演。
每次扭动腰肢,展露笑颜,都在提醒她是一名官妓的事实。
是侮辱。
但是沐阑晟只是盯着她,并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白栀意脱掉弓鞋,轻吸一口气,踩上鼓面。
“把袜子脱了。”
是命令的语气,白栀意已经站在鼓面上,只好曲起腿来。
脚踝一紧,被人握在手里,白栀意想要挣扎,那人手里已经捏着她的墩布袜,轻声说:“好了。”
白栀意不自在地蜷了蜷脚趾,翩然起舞。
像之前在场下的男人一样,沐阑晟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她,眼中逐渐染上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欲色。
白栀意惊觉大事不妙,瞬间天旋地转,被人抱了起来。
他紧贴着她,呼吸滚烫。
她感受得到。
她知他想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不要在这里……”她用力推拒,不想被旁人看了去。
“练武的时候没人敢来,况且,这周围都是竹林。”沐阑晟问她,“怕什么?”
“栀意怕,怕坏了世子的声誉。”
沐阑晟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笑,抱小孩似地端着人走到兵器架旁,命令她踩上去。
“好冷,穿上鞋袜可以吗?”
沐阑晟用滚烫的掌心贴住她脚心,揉了一下,再压不住心里躁动的猛兽,便埋头吻了下去:“一会,就热了。”
世人权当沐世子是文武双全的谦谦君子,只有白栀意知道,他心里住着一头野兽。
那野兽叫嚣着,要把人拆吃入腹。
林子里扑簌簌飞起来几只鸟,叫着飞走了。
天降细雨,而白栀意觉得热。
脸上不知是雨是汗,将额前的发丝浸湿,将里衫都汗湿。
直到寅时,沐阑晟也没放过她。
白栀意捂住嘴,被撞碎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来。
是什么时候被抱回床榻,又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全然不知。
只记得睡过去前沐阑晟似乎问她婚事,又说纳妾。
白栀意惊醒过来,只觉腰肢酸软。
好在身上干爽,她被人清理过了。
身旁空着,不远处,精力过人的沐阑晟竟然又在处理公务。
一双斜飞入鬓丹凤眼凝神看什么的时候,很是招人。
不知世子这双眼,以后会落在什么人身上。
“醒了?”沐阑晟头也不抬,仍批着卷宗。
“是。”白栀意行礼,“栀意该回去了。”
“手脚软成这样,还走得动?”
他许久不见她,不知怎么地又想起她从前不知给多少人跳过那鼓上舞,便欺负得有些狠。
“是。”白栀意倒也不恼,勾唇妩媚一笑,“世子,很厉害。”
沐阑晟眼神暗了下去,白栀意呼吸一滞,不知哪里又说错话。
忽而又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虽说她也没试过别的男人,但这话里话外是将他与其他男人对比了。
哪个男人受得了?简直大不敬!
还想补几句,却见沐阑晟抬手,让她下去。
落了雨,天色很黑,白栀意走得很慢,一路攀着草木,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摔倒在雪地里。
院门口站着青池,见到她,连忙把准备好的手炉递过去。
“怎么还没歇息?”知道青池是在等自己,白栀意有些心疼伸手去摸她脸颊,却忽然想起自己跟冰块似地,连忙收回来。
青池看她扬起手露出腕间青紫红痕,心里堵得慌。
把人牵回屋子,取了药油小心替她揉着。
“怎么会连这里也伤了?”青池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白栀意皮肤上。
“嗯?”白栀意不甚在意地看了看,想起当时身后震颤不止的兵器架子,“许是碰到了,不妨事。”
青池从小就跟着白栀意,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一直锦衣玉食,直到老爷出事,她和小姐被发配到教坊司,做了官妓。
但即便那时候,小姐也没受过这种罪。
盯着烛火出神,青池不由得想,太夫人把她们一道从教坊司赎出来,换籍改姓,带回云南。
白栀意却像是堕入了另一个火坑。
到底是福是祸?
只是青池不知道的是,这火坑,却是白栀意亲手挖,自己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