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
云笙不想和扶烨在严思淼的事上纠缠不放，干脆闭嘴不语。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到席家。
眼看车停，扶烨下了车，云笙却没有动作。
他回头看着半张脸掩在黑暗中的女人：“不下车？”
云笙没理他，直接拉上了车门，对司机吩咐：“去云氏。”
司机有一瞬间的迟疑，但见扶烨没有阻止的意思，便踩下了油门。
黑夜里，车影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
扶烨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才转身进门。
云氏。
云笙坐在椅子上，望着对面和自己有五分相像的男人，轻声开口：“哥，我想和扶烨离婚，离开南城。”
第七章
云祁闻言有明显的错愕。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当年云笙有多喜欢扶烨，又费了多大的口舌才让云夫人松口，如愿嫁给了扶烨。
现在不过两年，她却要放弃！
“笙笙，你认真的吗？”
云笙点了点头：“小时候教我礼仪的老师说，水滴会石穿，付出真心总会有收获。可他忘了告诉我，爱情不是。”
她苦涩一笑：“哥，我知道我和扶烨的婚姻代表着什么，可这次我想再任性一回，我……真的没办法坚持下去了。”
话落，寂静在兄妹两人间蔓延。
久到云笙以为自己会被拒绝，就像那早打给她妈的电话一样。
可云祁开口却说：“那就去做吧。”
“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爸妈虽然注重颜面，但更在意你，哥也一样。”
闻言，云笙轻轻的点了点头。
等她离开云氏，回到席家时，已经过了半夜。
席家别墅的灯还亮着，包括扶烨的书房。
云笙坐在车里，望着那扇窗透出来的影绰身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冷风透过敞开的车窗吹进来，冻得人身心发颤。
云笙也是这时才下了车，走进了别墅。
二楼，书房。
扶烨对于屋外的动静一清二楚，是以在门被敲响时，也没有半点的惊讶。
两人隔着张书桌对坐，气氛却不像屋内的灯光那般布着暖意。
“扶烨，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是我先说出这句话。”云笙声音沙哑，却带着坚决，“我们……离婚吧。”
扶烨眸色深沉了一瞬：“云夫人不会同意。”
“她会。”云笙将手机里和云母的对话打开，放在了扶烨面前，“从一开始我嫁给你，到现在要离开你，都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扶烨垂眸，视线落在云夫人那句：“你自己决定就好，只要不后悔。”
沉默了很久，他问：“所以嫁给我这件事，你后悔了？”
云笙没想到扶烨的关注点在这件事上，她愣了下：“……我累了。”
她说着，拿回手机站起了身：“席家的东西我一分都不要，离婚协议上我会标注净身出户这一点。等明天律师拟好了协议，我让他先发来给你看。”
“离婚前这段时间，我会搬回云家。”
说完这段话，她转身出了书房。
直到门关，扶烨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椅子上。
唯有掩在桌下的手，不断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这一晚，席家主卧和书房的灯燃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云笙便唤来仆人帮忙收拾东西。
等一切收拾好，要离开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云笙看着紧锁的大门，握着Cecilia牵引绳的手不断收紧。
她回头看着沙发上端着杯咖啡优哉游哉的扶烨：“你这是什么意思？”
扶烨没有反应。
直到云笙走到他面前，再一次质问时。
他才站起身，靠近云笙，声音极轻：“笙笙，我从没答应过，要放你走。”
第八章
云笙怔怔看着眼前男人，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手中Cecilia被牵走，云笙才下意识的收紧手：“扶烨，你疯了吗？”
扶烨脚步一顿：“很早之前，我就疯了。”
话落，他带着Cecilia大步离去。
云笙站在原地，望着扶烨远去的背影，一股气叫嚣在心口，酸涩不止。
这时，李叔走上前：“小姐，还搬吗？”
云笙收回视线：“……放回去吧。”
她清楚，以扶烨的性子，他不放人，自己根本走不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是云家律师打来的：“小姐，寄给席先生的离婚协议被退回了。”
云笙不意外：“继续寄，直到他收为止。”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转身上了楼。
李叔站在原地，看了眼卧室的门，又看了眼屋外正在陪Cecilia玩的扶烨，叹了口气。
这天之后，云笙便再未出去过。
而扶烨也没有再出去，就连公司的业务也都是叫人送来这里，再处理。
但两个人却从来没见过面，说过一句话。
直至这天，云笙在逗弄着Cecilia，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她抬头就瞧见扶烨一身西装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
男人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离开。
别墅大门开了又合。
云笙瞧着，许久才收回目光。
紧接着，就听见电话声响起，她接起就听见好友焦急的询问：“笙笙，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消息？”
“没去哪儿，怎么了？”云笙边回着，边用逗狗棒逗弄着Cecilia。
电话那头，好友沉默了瞬：“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出事了？！”
云笙愣了下：“什么事？”
“你父母三天前失踪了，昨天被证实身死，你哥在去认尸的途中出了车祸，也……死了！”
好友的话砸在耳畔，云笙只觉得一阵剧痛，却反应不过来。
直到李叔过来，瞧见她手背被Cecilia咬出来正在流血的伤口，才大喊起来：“小姐！快！快叫医生！”
云笙迟迟回神，她看了眼手背上的伤，目光落在趴在自己脚边，不敢吭声的Cecilia。
话却是对电话里的好友问的：“你刚刚……是在开玩笑吧？”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现在整个云氏都由扶烨接手，我就是怕你什么都不知道才给你打的电话。笙笙，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云笙没再回答，只是挂断了电话，打给了扶烨。
电话很快接通。
两端都是死一边的寂静。
扶烨听着云笙加重的呼吸，就知道还是没能瞒过她。
“他们的后事我会处理，你放心。”
闻言，云笙却感觉不到轻松，她挣扎了很久，问出了那个叫嚣在心底的怀疑。
“三天前我向你提了离婚，紧接着我爸妈就失踪了。扶烨，这两件事有关系吗？和你……有关系吗？”
此话一出，电话两端再次陷入了寂静。
云笙的心也越来越冷。
在扶烨吐出“有”字之后，彻底跌进了寒潭。
第九章
在对话结束的那刻，通话也戛然而止。
云笙呆呆坐在沙发上，一旁，李叔叫来的医生替她处理着伤口。
碘伏**着痛觉，顺着针管流进血液的药剂也透着股凉意。
云笙怔怔望着，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神色担忧的李叔，眼睫颤了颤。
“李叔，是冬天了吗？怎么……这么冷啊？”
闻言，李叔眼眶发涩。
屋外明明是七月盛夏，太阳晃到睁不开眼。
他家小姐……怕是心冷了吧！
云家夫妇与长子云祁的葬礼办的很盛大，几乎整个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也是这一天，云笙才有机会踏出席家。
南城墓园。
云笙一身黑色旗袍站在墓碑前，长及腰的墨发被一根素色发簪尽数挽起，固定在脑后。
她面色苍白，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单薄又脆弱。
扶烨站在她身边，眼神复杂：“回去吧。”
云笙眼睫颤了颤，没看他：“回哪儿去？”
“Cecilia还在家等你。”扶烨故意放低的声音透着些温柔。
云笙却没半分动容：“家？扶烨，我的家被你毁了，我……没家了。”
扶烨瞳孔微缩，心像被什么重击了下。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笙笙，你还有我，有Cecilia……”
话还没说完，就失声在云笙看过来的那一眼中。
她目光里，带着淡淡的讥嘲和冷漠。
随后在扶烨的怔愣中，越过他，率先离开。
扶烨转头看着她背影，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般。
席家别墅。
李叔在看到云笙回来时，不免惊讶：“小姐，你怎么没走？”
他以为这时，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云笙只是看着他说：“李叔，你走吧。”
李叔一怔。
就听她继续说：“我不想看到任何云家的旧人，你也不想我陷在过去里走不出吧？”
李叔当然不想，却也不想扔下云笙一个人。
可迎着云笙死寂的眼，他又不敢再拒绝。
等扶烨回来时，李叔已经离开了。
偌大的别墅里死寂无声。
云笙嫁来时从云家带来的那些老人都离开了，与云家有关的，只剩她自己。
莫名的，扶烨总觉得有些不安。
窗外是色彩斑斓的霓虹灯，透过水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扶烨看着神色苍白的云笙，心脏像是被只无形的大手捏紧。
他记忆中的云笙似乎总是这样的安静，无论自己做了什么，她都是这样安静的在不远处看着。
以前这份安静总是让扶烨心烦，认为云笙哪怕是亲眼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上床也毫无波澜。
可是现在的这份安静，让他害怕。
车辆疾驰在公路上，司机铆足了劲似乎就在这一刻用，他全力的超车提速，红绿灯上的监控不停抓拍。
终于，车辆停在了医院。
上帝说这注定是一个充满着黑色戏剧氛围的夜晚，扶烨抱着云笙下了车，冲进了亮着猩红灯光的急诊。
“医生！医生！”
扶烨慌乱的喊着，医护人员簇拥而上，将云笙带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扶烨靠在灯光昏暗的走廊墙壁上，这时才感受到寒冷。
云笙身上的水渍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西装外套沾水后变得沉重又黏腻，几乎快要压垮扶烨。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原来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自己都做了什么？
扶烨瘫坐在地上，绞尽脑汁检索着一切，事情究竟是怎样一步步滑向溃败的？
可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神情，在现在看来依旧是那样的合乎情理。
他忽然想起那年高中校庆，恰逢云笙和他冷战，大小姐自己做错的事第八百次降罪于他，扶烨不愿认错。
到最后云笙在舞台上用指尖敲击钢琴键，一曲结束，云笙站在舞台上，望向观众席的目光甚至没有给他半分。
从那时候扶烨就知道云笙和自己之间根本就无法沟通。
扶烨选择了提前离场，他起身的时候云笙的眼神才看了过去。
云笙不知道自己是否晚了，但是第一次感知到了什么叫做害怕失去。
她迎着掌声快步下台，追着扶烨的背影走去。
搭配礼服的白色高跟鞋是那样的精致优雅，走出礼堂是正在整改的花园小路，高跟就这样陷进了泥潭，但是云笙还是固执的朝着他追去。
她艰难的迈动着步子，价值不菲的高跟鞋上沾满了泥泞，眼看着扶烨的身影渐行渐远，云笙忽然很绝望。
她已经往前追了九十九步了，再往前一步，公主的皇冠就会从头上坠落，摔的七零八碎。
“扶烨！”
云笙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
扶烨的身影一顿，转过头无奈的看着她。
云笙白皙光滑的小腿沾染上泥点，扶烨蹙了蹙眉，上前几步走到了云笙的眼前。
她走的九十九步是有用的，扶烨保护了她的皇冠。
扶烨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校服外套脱下，悉心的帮她擦着腿上的泥点。
……
思绪纷扰时，扶烨耳边忽然响起了开门声。
他猛然回过神，抬眸就看见手术室的门被医生推开。
扶烨慌乱起身，握住了主刀医生的手：“医生，怎么样？”
戴着口罩的男人看上去十分眼熟，他十分淡漠的点了点头：“失血过多，现在已经缝合好伤口，好好休息就好。”
扶烨心中大石落地，可下一秒，眼前的医生摘下了口罩。
“扶烨，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第十二章
闻言，扶烨猛然一怔，对上了男人熟悉的面孔。
是于决，是云笙的发小，也是他从小到大的情敌。
扶烨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于决向来冷静自持，即使是方才给云笙缝针时都没有任何的意外，可是在看见扶烨的这一刻，他居然红了双眼。
眸底涌上的怒意被于决极力克制下去，他将手中的口罩与被摘下的防尘帽揉成了一团，就像是要揉碎什么。
“扶烨，你根本就配不上笙笙，当初如果不是笙笙，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于决说着，声音低沉的不像话。
他上前几步，靠近了扶烨，声音愈发的冷沉：“笙笙看得起你，不顾叔叔阿姨反对嫁给你，扶烨，白眼狼都比你要有良心。”
说完这句，于决转身就走。
扶烨站在原地，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缓步跟着推出来的病床走进了病房，护士在将一切调试好之后看了过去：“患者失血过多，需要安静的环境好好休息，等醒了就能出院了。”
扶烨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云笙身上。
云笙以往精致的脸现在只剩下病态的苍白。
就算现在云笙现在就这样躺在自己眼前，即使于决和护士都说了她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可是扶烨心中的那阵阵恐慌依旧没有任何要消散的念头。
反而在不停的加深着，笼罩着扶烨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过去多久，扶烨在病床旁缓缓坐下，视线紧紧的跟随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云笙。
扶烨想要伸手去触摸，可是现在的云笙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
好像只要用指尖点一点，她就会碎成一片粉末。
于是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之中，再不敢落下。
扶烨就这样在她身边坐着，直至夜幕降临。
一片寂静的病房内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扶烨原本已经发酸的双眸在一瞬恢复了清明。
下一秒，病床上的云笙缓缓的睁开了双眸。
她原本清澈的双眸现在灰蒙蒙一片，环顾四周，瞧着病房内的一片纯白，眼中的空洞染上了一丝绝望。
“笙笙。”
低沉嘶哑的男声响起，云笙却不想去看。
而扶烨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叫了这一句之后就垂下了眼帘。
云笙忽然想到，那只被她弃养的狗也是如此，在咬了她一口之后耷拉着耳朵坐在自己腿边卖乖。
现在的扶烨和Cecilia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扶烨咬人更加痛，更加让自己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