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朝然目光一颤,终于沙哑地开口。

“公主,姝……晏氏她大约是身体不适,如此殿前失仪,有碍观瞻,还是让她下去包扎吧。”

可公主却比他聪明三分,她看着我的样子,有些意味深长地敛去笑意。

“别是有了?”

“怎么可能。”我抚住胸口,尽量让自己的气息恢复平稳,出声打断公主的话。

“民女自未出阁时就身子孱弱,上京城里人人皆知,我本就子嗣缘薄,更何况。”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上座的柳朝然。

不知何时起,我也学会了和他同样的坦荡,口是心非不眨眼。

“不知柳面首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归家过夜,已经是多久以前了?”

此刻我脸上伤痕累累的笑容,犹在滴血,如地狱里开出的曼珠沙华。

时至今日,这世间我唯一牵挂的所爱,只有我的孩子。

她只是我的孩子,无关风月,也无关其他。

我一定要护好她的周全。

幸好,楚婉宁不以为意,却转过身,抱住柳朝然的脖颈,柔声唤他:

“那就好。我与柳郎的长子,只有本公主可以为他怀上。”

“本公主已经有孕三个月,迄今为止,我只许过你一个男人,在我身体里留下子嗣,柳郎,你可欢喜吗?”

端淑公主一向狂狷恣意,丝毫不顾及满筵宾客所在,大谈闺房之事。

我不解地看向柳朝然,片刻,一股背叛的恨意,愈加浓重地翻涌。

原来他们之前早就有过苟且之事,公主也怀孕了,而且月份比我大。

原是从那串珊瑚手钏开始,便都是骗我的。

他眼中的深情,这般轻轻松松可以作假,可以同时对两个女人潋滟。

整场宴席,公主都要我顶着满面血污,站立在一侧侍候。

于我而言,是恰到好处的羞辱。

可是公主啊,我近乎已经失去了一切,哪里还在乎什么可有可无的颜面呢?

喧嚣散去,公主赤红的凤尾华服逶迤拖地,同样刺目的猩红。在临走之前,轻轻附在我耳边:

“你知道吗?本公主着实羡慕你,柳郎体力好,从榻上到地毯上,抱着我要了一次又一次,不像驸马那个软脚虾那般无用……”

“你占有了他最好的三年,最好的情意,抢了本公主心悦的男人,余生都要为这三年向本公主赎罪。”

我曾经那样怕痛,以为天底下的所有伤害,都不可能承受。

原来是从前的我在宠爱和保护中被包围太久。

如今,脸上的伤痕,经日经夜形成了血痂,便也不会再痛了。

可我的心始终犹如刀割。

公主与驸马不和,分府别住已久,整座公主府面首颇多,奢华无比,四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单是长久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便足矣令人窒息。

楚婉宁要我为她服侍梳洗,伺候起居,并无哪里苛待的地方。

而她却要我顶着一张毁容的面庞,每夜侍候在她和柳生身边,要我亲自给他们递上了事帕。

我垂眸,听着帷幔内男人与女子交织的气喘,吹灭了一夜又一夜烛火。

也风干了那一星半点濒临枯涸的希望。

在我苦思冥想如何逃出公主府的时候,一个深夜,柳朝然悄悄来到了我的庑房。

他对我说,给我准备好了马车,让我趁夜出城,去他友人半山腰里的一处私宅暂时躲避。

“等我全身而退,我就去接你回家,我们就像从前一样,永远不会再分开,好吗?”

“柳生,”我顿觉可笑,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你真的觉得你能全身而退?事到如今,沧海桑田,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公主已然怀孕,怀的还是面首之子。

他永远也逃脱不了这个枷锁了。

柳朝然急切向我解释:

“姝儿,我是无可奈何,三个月前,我巡视边境遇伏,是公主救了我,还要以身相许,她答应只要彻彻底底得到过我,就不再纠缠。”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夫人担心,我……”

他被我问住了,攥紧衣角,修长的眼尾发红,如垂颈的仙鹤,当真足以祸乱人心。

可我不会再相信他了。

我继续说道:

“柳生,一开始或许的确是公主在自作多情,但是后来,你真的妥协了。”

“因为公主许你官位和前程,那些不用再费劲努力,唾手可得的东西,和温香软玉的美人,两者兼得,只需舍弃掉一个糟糠妻。”

我望向窗外夜幕飘起的初雪,三年了,我们曾经一起看过三场初雪。

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

“从我被贬为庶人的那一刻起,你我已经和离,前尘往事,再无相干。”

他慌了,焦急地拉住我的手,“我对公主并无感情,只是逢场作戏。”

“可是,逢场作戏久了,假戏也成了真。柳生,那一夜夜亲眼目睹,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他们有过那样多次耳鬓厮磨,情动缠绵的夜晚,无媒苟合,却如同亲密无间的爱人。

我以为话说开的这一刻,我会更加心痛,现在的我却异常平静。

“柳郎,从你遇伏被救,与她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开始,你已经不信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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