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朝然的身形猛然一颤,月光下,他高大俊朗的样子第一次充满疲惫。

“你曾许诺要为我打造比翼双飞的佳话,如果做不到,必天秧人祸,不得好死,可还记得?”

柳朝然是这样的男子,在立下誓言的那一刻,他眼眸中的深情是真,并非有意要骗你。

但他做不到誓言也是真的。

良久,他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哑。

“姝儿,是我对不住你,没能及时推开公主……是我害了你。”

柳朝然叹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再次哀求我上马车离开。

我依然岿然不动,看向他的眼眸没有半分情意,轻声而又坚定地说:

“柳朝然,从今往后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我们之间已经斩断两绝。”

曾经我也是那样天真地相信情爱,把对未来的希冀被动地牵绊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行为本身就愚蠢至极。

在柳朝然落寞地转身离开之前,窗外似乎有一道黑影快速闪过。

他自以为能够逃离公主的监视。

而我几乎可以认定,若我今日真的随柳朝然踏出府门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在公主府两个月时光悄然划过,我四个月的身子,已经难以单靠束腹带和宽大的衣衫掩盖。

我焦虑地思索着脱身之法。

这时,宫中却传来了令端淑公主与驸马和离的旨意。

理由是驸马不忠,私自豢养歌女。

楚婉宁欢天喜地请旨,求了柳朝然为驸马。

“儿臣已经怀了柳面首的骨肉,父皇就让他当驸马吧!总不能让您的小皇孙生下来就没有名正言顺的父亲。”

圣上虽然有些生气她怀了面首之子,但到底宠爱公主,凡所求几乎无不应允。

柳朝然正式成为了公主驸马,官位也提到了四品典仪,无功食俸禄,再也不用付出努力。

他曾经在我面前立下豪言壮志,要编篆歌咏盛世的《永乐宝典》,也不了了之。

而是整日陪着公主耽于酒色。

这些,我全都看在眼里。

除此之外,公主还下令,要我贬妻做妾,为驸马的侍妾。

没有名分,位同丫鬟,最卑贱的通房。

我并未惊讶,似乎是预想之中的羞辱。

楚婉宁抚摩着已经凸起的孕肚,这些时日,她吃胖了许多,本就丰腴的身材因怀孕更显笨重。

她的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缝。

“如今,本公主与驸马修成正果,喜大普奔,念你这段时日服侍有功,又是驸马的旧相识,本公主就允你,再嫁一遍驸马。”

公主允许我回本家拿嫁妆,可晏府已经被查封,什么都没有。

拿嫁妆,无非是更大的羞辱。

但这也是我脱身唯一可能的机会。

回家时,我看到沉重的封条和被砸毁的垣墙,泪水涌上眼眶。

我对羁押我的公主府卫道:“各位大人,晏府因罪凋败,恐污了诸位的气运,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几人看了看阴森森的屋子,面面相觑,终是颔首。

趁进屋的间隙,我悄悄从后院只有我知道的偏门离开,并焦急地去城外,雇了一辆马车出城。

我几乎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出逃的。

出城门的那一刻,我就被马夫很狠甩下了车厢。

滚落地上的那一刻,沙尘四溅,我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掂着我周身全部的银两,嫌恶地踢了我一脚。

“怀了孽种还想跑,公主早就料到了你这贱胚子如此,见阎王去吧!”

脑海中浮现出柳朝然的脸,心脏难以承受的绞痛袭来。

我忽然想到了为何我从公主眼皮子底下的出逃如此容易。

原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公主想害那个孩子,竟然给我下了蚀心蛊。

我曾听说过这种残忍的秘术,常是夫家用来惩罚红杏出墙的女子。

只要我还对柳朝然存有情意,就会痛不欲生,心悸而死。

爱吗?自然是爱过的。

可是恨呢,恨意又更胜爱意几分?

寒冷的冬夜,我捂着肚子,被抛弃在荒郊野岭。

周身的僵冷和痛楚到达极致时,我看到一个身影策马追出了城,疯也似的找到了我。

外面晨霭阵阵,一滴温热落在我的脸上。

“姝儿,姝儿!我来救你了,你醒醒好不好……”

身体忽然变得很轻,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本来还有几个月,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孩子就该出生了。

我没有抗争的余地,甚至连逃避的资格都不曾有,护不住我的孩子,也失去了自己。

这一颗心伤到尽头,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这荒唐一生,柳生,就此别过,来世,我们不要再有任何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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