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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小雪静静地下着。
营帐内,炭火融融。
沈笙笙脱下江北的毛领大氅,例行公事地要给江北先暖床。
谁知,江北却叫住了她:“去休息吧。”
沈笙笙诺诺地点头,转身欲要退出帐内。
人刚走道帐帘前,一件厚实的冬衫,就兜着后脑勺砸了过来,盖住了她的头,挡住了视线。
沈笙笙拽下来一看,竟是男子的长锦袍,深红色的锦缎上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里层缝了一层花棉内衬,握在手里十分地厚实。
“将军的衣服?”,沈笙笙转身怔怔地望回去,“是给我穿的?”
已经躺下的江北脸上仍带着醉意,他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然呢?你若是病了,我折磨你也着实无趣。”
江北蒙上了被子,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沈笙笙赶紧出去。
在皇山密林狩猎的这三日,沈笙笙都要同婢女小柒同吃同住。
她走进较为窄小的帐篷时,小柒已躺在临时搭建的床上,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手里还摆弄着一个小纸包。
见沈笙笙进来,小柒立马将那纸包藏在了衣袖里,样子鬼鬼祟祟的,甚是可疑。
沈笙笙不由想起了婢女小落前几日同她说的悄悄话,猜测刚才那纸包里的东西莫非就是那东西。
她走到床边,小柒都没有半点腾地方的意思。
“你往里面躺躺。”,沈笙笙语气冰冷得很,完全不是商量的意思。
小柒瞥了她一眼,知道沈笙笙不是软柿子,便不情不愿地往床里挪了挪位置,但还是把整个被子都给带走了。
若不是没得选,从小养尊处优的沈笙笙,也不习惯跟外人睡一张床,更别提盖一条被子。
当然,江北除外。
沈笙笙脱下江北的大氅,将那件深红色的长袍套在了原来的衣衫上。
江北身材颀长劲瘦,肩宽腰窄,他的衣服套在沈笙笙的身上,是又宽又长,但好歹是保暖的。
衣袖很长,手正好藏在衣袖里,不会冻手。
沈笙笙熄了帐内的烛火,席衣而卧,又把江北的那件黑色大氅当被子盖在了身上。
漆黑的夜色里,外面的雪静静地下着,偶尔传来侍卫巡逻时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咯吱咯吱地,竟让人很心安。
沈笙笙蜷缩在毛皮大氅下,鼻尖萦绕的都是淡淡的冷松香,还有一点点男人的汗水气。
她用力一吸,满满的都是江北身上的气息。
气味唤醒记忆,江北对她那些好的、不好的画面陆续浮现,沈笙笙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矛盾挣扎着。
***
次日。
是狩猎的第一天。
皇子和官宦氏族子弟,以及一些武臣,皆已手挽良弓,牵着自家养的猎犬,在山脚下的空地集合。公主和贵女千金们则带着自家的奴婢在一旁围观,时不时对围猎人马小声议论着,场面好不热闹。
此次狩猎分成五队,围猎收获最多的一队,回到都城后,当今圣上将给予重赏。
而江北自然是同五皇子一队的。
白茫茫的山脚下,他身姿提拔,如劲松一般立于五皇子魏之遥的身侧。
雪地上,他一双凤眸微挑,目光清冷寡淡,再加上今日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骑射胡服,黑发也是用鸦青色的带子高高束起,发带与发丝随风扬动,在他脸边蜿蜒轻舞,衬得那张冷白的脸,更加地俊美清隽、出尘脱俗。
江北就像是一个会发光的玉,无论在哪里,能是一眼就能引人注意的绝色。
沈笙笙看得出了神,视线久久未能从江北身上移开,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让江北有所察觉,竟突然转过头朝她看过来。
目光交织的那刹那,沈笙笙没由来地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
好像偷看是种罪过,沈笙笙慌乱地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装作一副到处看热闹的样子,而心里却像是揣了几十只的兔子,咚咚咚地,狂跳个不停。
沈笙笙不敢再朝那个方向望去,因为余光里,江北似乎还在瞧着她。
江北只觉得沈笙笙的窘态甚是好笑。
沈笙笙今日穿着他的那件深红色长袍,外面披着黑色大氅,宽宽大大的,好像一个小白兔被装进了大套子里,憨态可掬,十分地可爱。
为了配这身男装,沈笙笙简简单单地用一个破银簪绾了个丸子髻,让那**柔细的颈项在这雪天里展露无遗。
风卷着雪花飞扬,带着那散落在额前碎发舞动,衬得她那冻得微红的小脸,更加低惹人怜爱。
心跳毫无预兆地突然一滞,江北收回目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攥起了拳。
指腹摩挲着指腹,以此来消磨心中的那股异样。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沈笙笙是沈日重的女儿,沈日重是害江家家破人亡的仇人,他要慢慢地折磨他们,直到他死。
一声沉闷的羊角号吹响,猎犬兴奋地狂吠,狩猎大赛正式开始。
江北提着雕金大弓,背着箭筒,带着几名手下,跟着五皇子,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送走江北,沈笙笙转身欲要回账休息,却瞥见当初沈府抄家时,一刀将母亲砍死的人。
他走到一个帐篷后面,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沈笙笙记得清楚,那是将军府上的侍卫,名叫苍鸣。
他不是应该跟江北去山上狩猎,怎么会留在这营地里,难道是奉命看守扎营地?
想起那夜,苍鸣一上来就将母亲刺死,仇恨的驱使下,沈笙笙摸了摸衣袖里的匕首。
趁营地人少,杀了他?
似乎也不现实,她一个女子未必能下得去狠手ᵂᵂᶻᴸ,更何况对方是习武之人。
可是视若不见,又难以咽下母亲死于那人剑下的怨气。
抱着就算杀不了苍鸣,也要让他吃吃苦头的心态,沈笙笙的步子不自主地想要跟上去,然而却被身后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笙笙,多日不见,过得可还好?”
沈笙笙转过身去,面带不解地行礼作揖,“沈笙笙见过太子殿下。”
“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
太子魏修己的营帐内。
茶桌前,沈笙笙捧着热气袅袅的茶盏暖了暖手,随后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魏修己。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去狩猎?”
“为了见你。”,魏修己开门见山,没有半点的迂回。
他伸出手,宽大的掌心握住了沈笙笙捧茶盏的手,并有些不满地责怪道:“以前你都是叫我太子哥哥的,这里又无他人,何必这般生疏。”
沈笙笙将手抽回,扯唇笑了笑,掩饰着方才的尴尬。
“今日不同往日,沈笙笙与太子殿下已无婚约,且是江将军府上的女婢,如今哪还能像以前那般称呼,否则,岂不是有失体统。”
“笙笙是在怪太子哥哥我,对不对?”
魏修己又重新拉起沈笙笙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搓着。
“你父亲的事,我也是没办法。虽然很想替沈尚书向圣上求情,可你也知道,我这东宫之位,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若是落了他人口实,我这太子之位,恐怕也是不保。”
沈笙笙点头,表示理解,“笙笙清楚,并未怪过太子殿下。”
魏修己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沈笙笙,只觉得那件黑色大氅和里面那身衣袍,套在她的身上,尤为地碍眼。
这明显就是男子的衣服,而至于衣服的主人是谁,还用问嘛。
魏修己眸底闪过一道暗影,抬起茶盏抿了一口,拖着音调淡淡道:“江将军与你父亲有仇,他不杀你不说,却把你留在府上当奴婢。起初,我想他是变相地折磨你,可现在看,他却肯把衣服披于你的身上,这江北能对仇人女儿体贴入微,又举止亲密,沈笙笙,如果不是沈江两家有恩怨,我都要怀疑......你同江北有私情了。”
“太子殿下误会了,笙笙在江将军府上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只是府上未给发冬服,江将军怕我感染风寒误狩猎夺魁,才将大氅借给我穿。”
魏修己笑了笑,对此不再多言。
“那......上次给你的药......没给江将军下过?”
沈笙笙心头一紧,就知道魏修己是为这事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