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春秋,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作品,由田娜倾力打造。故事中,田娜许大民经历了一系列曲折离奇的遭遇,展现出勇气、智慧和坚韧的品质。田娜许大民面对着挑战和困难,通过努力与毅力,最终实现了自己的目标。那五洲怏怏地一哼:“行,我是狗。那我就纳了闷了,我是狗,你跟狗谈恋爱,你是什么?”许红霞瞪一眼那五洲,起身要走,被那五洲拽坐下:“租房子的钱,我正在凑呢。”“不用你凑,我自己想办法,别以为我跟你好是因为你的钱。”“我的钱不脏……”“是,干净,可它在哪儿呢?将带领读者进入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世界。
阳光穿过橡胶树叶间的缝隙,一缕一缕洒落下来。
许大民把橡胶树的树皮割开,将一只小桶绑在开好的小槽下,走向另一棵树。
山子跑过来:“不好啦,冯国庆和刁勇打起来了,谁都拉不住!”
此时,周建国和许福祥正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
橡胶林里,一身泥土的刁勇被冯国庆追打,胡忠等几个知青在远处哄笑叫好。
许大民冲向冯国庆,一脚把他绊了个趔趄。
冯国庆抱着一棵树,一脸委屈地看着许大民:“刁勇欺负我,你不帮我,还打我……”
许大民指着冯国庆的鼻子吼道:“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打架!”
“这小子犯神经病了,直在我跟前叨叨我偷着去见阿彩那事儿。”
“他叨叨两句,你就动手打他?”
“大民,我发现你来了农村就变成一个怂货了……”
一把湿土砸在冯国庆的后脑勺上。冯国庆回头,刁勇手里的又一把湿土摔在冯国庆的脸上。
许大民指指站在一棵树下坏笑的刁勇:“刁勇,你别得寸进尺啊。”
刁勇冲许大民做了个鬼脸:“你少管!冯国庆,你来呀,看我不把你打成狗屎!”
冯国庆怪叫一声,扑向刁勇,二人狗撵兔子似的在橡胶林里冲突。
许大民刚要去追冯国庆,山子在旁边喊:“大民,阿福来了!”
许大民望一眼已经把刁勇按在地上的冯国庆,对山子说:“你赶紧去把他们拉开,我去应付阿福,可别让他批评咱们不团结。”
许大民跑出橡胶林,看到阿福和周建国站在一堆橡胶桶前说话,一下子愣在那里。
阿福冲许大民招招手:“里面闹嚷啥?”
许大民冲阿福哈哈腰:“冯国庆和刁勇闹玩,没什么。”
阿福笑道:“我不是为这事儿来的。”
周建国接话道:“我来找你,不知道你在这边,就去了大队部,这不,阿福书记带我来了……哎,里面好像在打架嘛。”
许大民冲周建国使了个眼色:“阿福叔,您回去吧,这边没什么事儿。”
阿福望一眼橡胶林,摇摇头,走开。
许大民问周建国:“你是专程过来看我的?”
周建国摇手道:“不是,我来这边贩木头,顺便来看看你。这片大山里什么材质的木头都有,只是运输不方便。”
“很快就方便了,要在河上建座桥。”
“这么早就出工,你们也够辛苦的。”
“还行,还行……”许大民拉着周建国走到路边,焦急地问,“武子和杜龙打架那事儿,公安局是怎么处理的?”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昨天我哥打电话给我……电话费太贵,没说几句他就挂了。”
“武子他们没事儿,杜龙他们被押送去了看守所,估计很快就判了,这就叫恶有恶报!”周建国坏笑着说,“武子这一战,那可真可谓是大快人心,而且还名扬天下。更让人振奋的是大嘴,这家伙在这一战中的勇猛和视死如归,连武子都感到震撼。那天我跟武子说起大嘴,武子说,历来视自己为刘备的他把大嘴当成了张飞和关羽的合体,要是你回去,他就提议你们几个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共同对抗杜龙这个社会毒瘤,捍卫和平里大院的尊严。”
许大民的眉头皱得就像一座小山:“尊严,不是依靠暴力得来的。”
周建国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武子不这么想啊,他好像让他爷爷附身了。”
许大民转话道:“我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周建国拉着许大民的胳膊就走:“你爸爸跟我一起来了,在大队部等着,你还是当面问他吧。”
许大民看着许福祥,说不出话来,眼圈有些泛红,他明显能感觉到父亲苍老了许多。
许福祥摸一把许大民的肩头,眼圈也红了。
“爸,这大老远的,你……”
“你瘦了,也黑了,不过壮实了不少……这不,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就跟着建国来了,车票是建国给买的。”
周建国插话道:“没啥,这边的客户给报销。”
许福祥拉开挎包:“走得急,也没给你捎什么别的,买了点糖。”
许大民笑道:“您这是还拿我当小孩儿呢。”
许福祥从兜里摸出十块钱,递给许大民:“这钱你拿着,买点生活用品啥的。”
许大民把钱塞回许福祥的兜里:“武子给我寄了点儿,再说,我这里花不着钱,您留着买点儿营养品……”
“武子给你寄钱了?”许福祥皱起眉头。
“啊,十块……”
“到底是兄弟啊,他一个月才二十几块钱的工资……”许福祥说着,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的钱,你不能要!”
“我知道,”许大民笑道,“我知道您是怕这钱不干净……”
“我可没这么说……”许福祥摇了摇手,“算了,我这十块钱不给你了,回去以后我还给武子。”
“爸,您别这么办事儿,这会让武子下不来台的。听我的,武子给我的钱我不动,等我回去看家的时候亲手还给他。”
“哦,也行……那我这十块钱你拿着。”
“我不要,爸,我这里……”
许福祥瞪着许大民:“你不是我儿子?”
许大民把钱装进自己的衣兜。
周建国摸出两盒烟,递给许大民:“这是客户给我的,你拿去给大伙儿分分。”
许大民把烟装起来,问许福祥家里的情况,许福祥说:“家里都挺好的,你哥你妹都好。我的身体也没毛病,都挺好的。”
“红霞和那五洲……”
“那五洲前一阵躲着红霞,后来红霞找着他了。我以为他俩就那么着了,谁知道两个又好上了……”
“这事儿您就甭操心了,改天我给魏武写封信,让他劝劝红霞。”
“可别找武子了,他那脾气,点火就着,别再哪句话不对付把那五洲打了,那红霞跟武子可就成仇人了。”
许大民笑一笑,转话道:“我嫂子快要生了吧?”
“生了,六斤半的大胖小子。”
许大民兴奋地跳了起来:“太棒了!嘿,我哥有儿子了……”
许福祥忿忿地哼了一声:“贱种。”
周建国看看手表,对许大民说:“大民,我们就不在这儿多待了,这边客户的车在等着我们呢。”
许大民、许福祥、周建国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背景是一片连绵的大山。
许福祥拍着许大民的肩膀说:“踏踏实实在这边干,不要操心家里的事情。”
许大民点点头:“我知道。”
许福祥站住,两眼直直地看着许大民:“你和田娜的事儿我不支持,还是那句话,咱的家境,你俩的身份……”
许大民偷偷朝周建国使眼色,周建国会意:“大民,你回去吧。叔,咱们走。”
许大民倒退着走了几步:“爸,您放心,我在这边好好表现,很快就能回家。”
回到橡胶林,许大民撕开两包香烟盒,把里面的香烟分给围过来的知青们。
高天把一个空烟盒里的锡箔纸抽出来:“不错,锡纸是金色的,要是把金锡纸编进银色麻花辫里,会更漂亮。”
万茜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棵橡胶树下。
刁勇瞟一眼万茜,撇嘴道:“看看吧,这年头都流行女追男了,再不学点儿招数,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冯国庆冲着万茜做鬼脸:“万茜,这次你肯定是来找我的。”
万茜不理冯国庆,对许大民说:“二哥,你让让,我找山子有点事儿。”
许大民拽起山子,一把推向万茜。
冯国庆坏笑道:“山哥,以后别让万茜随便往咱这边出溜啊,这儿狼多肉少,一个个眼都是绿的……”
万茜和山子在知青们的一阵哄笑中跑远。
在另一片橡胶林里,万茜把手里拿着的一包奶粉递给山子,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山子从兜里掏出自己编的那条纸项链,围到万茜的脖子上:“我编的,喜欢吗?”
万茜拽一下纸项链,纸项链散开,掉在地上。
山子弯腰去捡纸项链。
万茜抬脚把纸项链踩到脚下,碾进泥土。
山子不解地看着万茜。
万茜撇嘴道:“你还真以为一张破锡纸能换鸡?那是村里的女孩子看上了某个男知青,才舍得拿家里的鸡跟他换呢。”
说完,万茜说声“傻瓜”,在山子的脸上亲一口,咯咯笑着跑出了橡胶林。
阿彩站在知青组门口看着赶着一群羊,边唱歌边向这边走来的阿木。
阿木看到阿彩,站住,看着拿在阿彩手里的荷包:“送给我的?”
阿彩一哼:“阿木,你别整天把咱俩往一块儿扯好不好?虽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可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妹妹总不能嫁给哥哥吧。”
阿木闷声道:“你不用跟我扯那么远,你就说这荷包是送给谁的。”
阿彩一笑:“送给许大民的,咋了?”
阿木举起鞭子朝羊群挥去。
阿彩跺跺脚:“阿木,你别这样行不?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爱你,我阿爸也不希望我嫁给你。”
“你阿爸希望你嫁给汉人,可那个汉人存心勾引你。”
“不许你侮辱许大民!”
阿木再抽一鞭羊群:“是他侮辱你!”
鞭子被阿彩夺下。
阿木愤愤地横一眼阿彩,挥舞双臂轰着羊,离去。
许大民蹲在知青组门口的屋檐下,看着正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
胡忠走过来,挨着许大民蹲下:“想什么心事呢?”
“你培育新水稻的资金问题解决了没有?”
“知青办让等等。你不是要帮村里办个藤编厂吗,咋样了?”
“不是帮村里办,是帮知青点。”
“那还不是一样。”
“咱们村很多知青干不了农活儿,尤其是女知青。有了藤编厂,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对呀,咱们编项链都不在话下,何况藤椅、藤筐藤篮啥的,简单呀,你犯什么愁。”
许大民笑笑,不说话了。
冯国庆走过来,蹲下,用胳膊肘拐拐许大民:“是不是想家了?”
再见心上人(2)
几个小孩在院子里嬉笑打闹,被各自家的大人呵斥回家。
许大军和安建新在石桌上斗蛐蛐。
魏文走过来,站在许大军的身后。
安建新看见魏文,捂着蛐蛐罐说:“那天我听周建国说,文哥抓蛐蛐有一手,真的吗文哥?”
魏文一笑:“抓蛐蛐有窍门儿的,这是晚上,要是在白天,还可以抓到别的虫儿。乡下的田野里还有许多好玩的虫儿,比如蜻蜓啦,蝼蛄啦,蚂蚱啦……”
“没听说有斗蚂蚱的。”
“蚂蚱和蝼蛄可以拴住腿儿,让它们拔河,蜻蜓可以用线拴着让它们飞。”
“这些都很好玩儿嘛。”
“也就是闲着无聊呗,你还别说,以前还有抓几只蛤蟆看它们交配的……”
“这也忒下流了吧?”
“下流?还有残忍的呢,有人把蚯蚓装在瓶子里看它们往玻璃外面钻。不过我觉得这是在启发一种精神寄托……我钓鱼的时候抓蚯蚓当鱼饵,把它们放在玻璃罐子里。那些蚯蚓不屈不挠,前仆后继地迎着不可能冲破的玻璃,奋力往外钻,虽然不可能冲出去,但我们不得不佩服它们对冲出牢笼的执着。”
“我怎么听不大明白呢。”
“人要有蚯蚓精神,无论身处何种困境,都不能放弃心中的理想。”
许大军插嘴道:“那么斗蛐蛐有啥讲头?”
魏文一笑,摇头晃脑地说:“斗蛐蛐也能表达人生意义,比如刚才咱们说到蚯蚓。我佩服蚯蚓,但我觉得最聪明的还是蛐蛐,你看,它们刚被抓进罐子里的时候很愤怒,绕着罐壁不停地转,追求它的自由,可是转着转着就瘪了气。它们知道在里面,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只好服从命运的安排。”
安建新点头道:“有种叫掐地虎的蛐蛐,个儿小,叫声也小……”
魏文冲安建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个头大的才是角斗士呀?非也,个头大的都傻,就像谈恋爱,傻大个儿没几个能娶到漂亮媳妇的。”
“大军个儿大,娶了冯六月……”
许大军推一把安建新:“你别拿我开心啊,守着文哥呢。”
魏文笑道:“大军,建新这话没什么的。要我说呀,这追女人,就和将军领命打仗一样,讲究战术。古代有个大将,受命剿灭敌人。敌人说,你这么轻易就把我灭了,你以后还靠什么立功?大将恍然大悟,班师回朝。”安建新插话道:“这就不打了?你的意思是,追不上就溜号儿呗。”
“对待那些难啃的骨头,要像小猫逗乌龟那样,露头,挠一爪子,再露头,再挠一爪子,这样,猫的主人觉得好玩儿,猫也有事儿可干了。”
安建新问许大军:“文哥说得对不对?”
许大军怏怏地说:“他这些话呀,咋品咋感觉是针对我的……算了,**活儿去。”
王翠玉走过来:“大军,你爸的痔疮好了没?”
许大军一愣:“我爸,痔疮……”猛然想起魏武刀劈小炉匠那天他跟王翠玉说许福祥得了痔疮这事儿,连忙圆谎,“好多了,就是走路还不怎么方便。”
王翠玉把一管药膏递给许大军:“我给你爸买的治痔疮药,你给他,他那人爱面子,我去送,怕他臊得慌。”
魏文观察许大军的脸色,似乎看出了什么,接话道:“我去送吧,顺便给许叔抹上。”
许大军感觉魏文又要借机贫嘴,接过那管药膏,挤出一点,要往魏文的嘴上抹:“你这腚眼儿得先治一治。”
魏文捂着嘴跑进许大军家,这次,他似乎没有什么好词儿来迎战许大军了。
晚饭时,许福祥对许红霞说:“你二哥在那边挺好的,乐乐呵呵,就是有点儿瘦了。”
许红霞问:“他说没说他和田娜的事儿?”
“没说,不过我看得出来,俩人还没断了联系。”
“您是不是巴望着他俩不联系?爸,我跟你说……”
许福祥摇手道:“你别说了,你二哥明白事儿,不像你。红霞,我还是那句话,你和小那不合适。你也不用跟我犟嘴,我是你爹,赶等你有个闺女……”
“有了闺女我听我闺女的!”
许福祥盯着许红霞的脸看了半晌,讪讪地说:“行,你没有爹。”
许红霞抱一下许福祥的肩膀,笑道:“没有爹呀,那是孙猴子……对了爸,冯六月她妈又跟我絮叨您了,说话酸叽溜的还。”
“这事儿你甭管。”
“我跟她说了,我说,大妈,您别老惦记我爸呀,您要是闲得慌,您惦记惦记三大爷。”
许福祥捏着下巴笑了:“你还别说,他俩还真挺般配的。”
许福祥说这话是有根据的,王翠玉还是个大姑娘的时候,彭三是个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帅小伙儿。那年冬天,彭三去钟表行找许福祥聊天,说起许福祥娶了张菊花这事儿,一脸惋惜地说:“其实张菊花不管从哪方面讲都不如王翠玉,王翠玉长得比张菊花好看不说,脑瓜子也比张菊花机灵,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光看着就能多吃二两大米饭。”许福祥问彭三是不是看上了王翠玉,彭三苦笑着说,看上了有啥用,我一个拉洋车的,配不上人家。后来王翠玉嫁了冯大宝,已经成了国营粮店正式职工的彭三不乐意了,说王翠玉这朵鲜花插在了冯大宝这一坨牛粪上,大有后悔当初没有追求王翠玉的念头。那年,冯大宝死了,许福祥跟彭三开玩笑说,要不你去找找王翠玉,看看她能不能给你当个二房?彭三生气了,说许福祥要谋害他,因为那时候彭三那个外号叫“黑旋风”的泼妇老婆还在世。
想起这事儿,许福祥忍不住想笑,三哥,你是不是想借撮合我和王翠玉的机会“暗度陈仓”?你知道人家翠玉不稀罕你,你想来个“迂回出击”呢吧?
“爸,我觉着你不能让三大爷抢了先,”许红霞边给许福祥**肩膀边说,“王大妈那么好的女人,你得搂住了。”
“你……”许福祥生气了,“你把你爹当成什么人了,什么叫搂住了?”
“反正就那意思。”
“滚一边去!”许福祥的心忽然跳得厉害,“这种事情,得你情我愿……”
“人家王大妈乐意啊。”
“我不乐意,”许福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且不说我这老烂腿是不是拖累人家,就说你大哥和她闺女……”
“解释那么多干嘛呀,”许红霞打断许福祥,撇撇嘴,转话道,“我大哥和冯六月的事儿很快就完了,我感觉我二哥和田娜的事儿很快也就有眉目了。”
“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说你和那五洲也……”
“这说着我哥呢,你提那五洲干嘛呀。”
“你两个哥哥的事情有我,你少操心……”许福祥说着,眼前又浮现出许大民的影子,他总觉得许大民很快就能回家团聚。
碧绿葱郁的山林渐渐幻化成一片火红的颜色。
正在干活儿的许大民被阿彩拉住:“许大民,你跟我说,那个叫田娜的,到底哪里比我好?”
许大民烦躁地摇了摇手:“你看你,又来了……”
阿福在远处喊:“小许,到大队部来一趟!”
许大民红着脸跑到阿福的跟前,解释道:“阿福叔,您别误会,刚才是阿彩扯着我不让我走的……”
阿福摆摆手说:“有人看你来了。”
许大民一怔:“谁?”
“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她说她是你对象。”
许大民的腿一软,差点歪倒。
“那个姑娘可漂亮了,跟画儿上画的一样。”
“她是不是叫田娜?”
“对,她说她叫田娜。”
“她在哪儿?”许大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在女知青组等你。”
许大民撒腿往大队部外面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慌张干什么?”
“我没慌张,我,我太脏了,我要回去换身衣服。”
阿福抖抖手里提着的一只网兜:“就在这里换吧。”
“这是谁的衣服?”
“我给你准备好的。”
许大民从网兜里拿出一件民族服装上衣:“真漂亮,谢谢阿福叔……”
“脸盆里有水,洗把脸。”
许大民洗一把脸,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换上这件民族上衣。
许大民跑进知青组,从枕头里摸出装纸项链的盒子,撒腿冲出知青组。
一袭白衣的田娜坐在女知青组的大铺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显得很朦胧。
许大民推门进来:“田娜……”
田娜起身,看着许大民,眼圈忽然红了。
窗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许大民要去拥抱田娜,迟疑一下又站住。
阿彩跑过来,在门口站住,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许大民和田娜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大铺前,长久地对视。
许大民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嗓音颤颤的:“田娜,我们又见面了……”
田娜的脸上挂着笑容,但一直控制在眼眶里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别哭,田娜。”许大民要去擦田娜的眼泪,又打住。
“许大民,没见你之前,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讲,可是一见你……许大民,见了你,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给我写?”
“我写过的,今天刚寄出去的,等你回去能收到。”
“你下乡之前,我爸爸是不是找过你?”
“那天开会的时候他找过我,他说……”
“我不要听我爸爸说过什么,我要听听你的想法。”
“你爸反对咱俩交往。”
“这个我俩都知道,你要有你自己的主见。”
“你是瞒着你爸来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说过的,我爱我爸爸,同样也爱你,但这两种爱是不一样的,我谁都不想放弃。”
再见心上人(3)
田娜目光柔和地看着许大民:“我给你做的那件中山装,你收到了没有?”
许大民一愣:“对呀,我记得你离开和平里之前说要送我一件中山装的。”
“没收到?”
“没有……哦,我想起来了,我爸爸来看我,他说,等我回家再给我。”
“我还等着你送我生日礼物呢,你去年就答应过我的。”
许大民从口袋里摸出装纸项链的盒子,拿过田娜的一只手,轻轻盖了上去。
田娜打开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天哪,好漂亮!”
“这是我自己编的,编了好几个月。”
田娜试探着将项链挂上自己的脖子:“太漂亮了!这是我这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许大民。”
“以后我要送给你一条真正的项链……”
“那是以后,现在我就要这样的项链。”
“这是纸的,不结实。”
“它只要在我的手里,永远都是结实的,永远!”
“你轻点声,别激动。”
“我没激动!从我决定要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激动了。”
“我知道,别重复了。”
“你究竟仔细看过我给你的那根腰带没有?”
“看过,我仔细看过,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从那个时候我就下了决心,我是属于你的,我爱你,爱你一辈子。”
阿彩透过窗户看着屋里的情景,从衣兜里拿出她给许大民绣的那只荷包,丢到地上,一脚一脚地踩。
田娜目光清澈地看着许大民,语声轻柔地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许大民憨笑着点点头。
“你说出来嘛。”
“你知道的。”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嘛。”
“田娜,我爱你……”
田娜拿起一个包袱,打开,一样一样地将一些东西往桌子上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考上了大学了,在上海,下月报到,是一所音乐学院。”
许大民讪讪地说:“恭喜你啊……”
田娜一愣:“怎么,你不太高兴?”
许大民打个激灵:“高兴,我很高兴。”
“你在这边怎么样?”
“生活没有问题,我们干得也不错。除了割橡胶,我们还在荒滩刨石挖沙,填平了两条沟,增加了四十多亩耕地,还在河滩上种了三十亩香蕉树。”
“你个人呢?”
“我主持建了一个小型的藤编厂,我们知青点大部分的女知青都在藤编厂上班。这事儿,县知青办还派人来观摩、取经。”
“你当厂长?”
许大民摇头一笑:“我喜欢体力活儿。”
“那也好。只要好好表现就有美好的未来,到了年龄,我们就结婚。”
“田娜,我……田娜,以后你不要来了,让你爸爸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还会来的,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去看看我。”
许大民看着田娜,欲言又止。
田娜伸出双手按住许大民的肩膀,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纸项链上挂着的那朵玫瑰花随着她的喘息,一闪一闪地动。
许大民压抑着心跳,双手搂住了田娜柔弱无骨的腰。
田娜的双臂缠上许大民的脖子,噘起嘴,慢慢闭上眼睛。
许大民的呼吸变得急促,低头吻向田娜的嘴。
许大民和田娜的嘴唇即将吻到一起的刹那,许大民突然停下,轻轻拉开田娜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田娜睁开眼睛,看着许大民涨得通红的脸。
许大民避开田娜的目光,走到桌边。
“你怎么了?”
“我在想刚才你说的那句话。”
“哪句?”
“你说到了年龄我们就结婚。”
“你是怎么想的呢?”
“大学里一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
“你要担心这个,咱俩现在就结婚!”
许大民看了田娜一会,笑了:“咱俩没拉登记证,这样就结婚属于违法。”
田娜跟着笑了:“那你抱抱我。”
许大民起身,走向田娜。
田娜再次闭上眼睛。
许大民绕过田娜,走到门口。
田娜张开眼睛:“你怎么了?”
“好像有人来了……”
田娜跺跺脚,不满地看着许大民:“怕我吃了你?”
“不是……外面真的有人。”
“有人怎么了,我们做贼了?你以前不是这个脾气的……算了,我能理解你,你是怕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行,我这就走,搭下午的火车回去。”
许大民目送着走在小路上的田娜一点一点消失在阳光的尽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辉把河面染成了红色。
许大民坐在河边,看着对面层峦叠嶂的群山。
高天走过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想什么呢你?”
“田娜来了。”
“我知道,冯国庆还在知青组里演讲呢,说田娜怎么漂亮,怎么优秀……”
“田娜确实很优秀,她考上大学了,是上海的大学。”
“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应该祝福她的,可我的心里却有那么一丝失落。”
“我能理解你,你是觉得你和田娜之间的差距更大了。”
“我感觉,我和她的距离又拉远了。”
“田娜提出来要和你分手了?”
“没有,她说要跟我结婚。”
“看来田娜对你的感情是纯真的,真正的爱情经得起考验……得嘞,你俩结婚那天,一定记得请我喝喜酒。”
许大民苦笑一声:“结婚?这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高天纳闷地问:“你想放手?”
“我很茫然,在她面前我感到自卑,可我又不甘心失去她。”
“既然你不想放弃,就大胆地去追求,身份的差别和地位的悬殊,都不是阻碍。”
“田娜的爸妈也反对我俩交往。”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你知道吧?司马相如早年家贫,卓文君长得漂亮,弹得一首好琴,而且文采非凡,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她家里也很有钱……”许大民打断高天,问:“你想说什么?”“卓文君她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富豪,他反对女儿和司马相如来往,可是到了最后,司马相如抱得美人归……”
许大民摇摇手,不让高天说了,他感觉高天说的这个故事跟自己一点边都不搭。
许大民在听高天讲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的时候,许福祥和彭三也在边喝酒边说着当年彭三看上王翠玉的故事。
说到那年许福祥动员彭三娶王翠玉当二房的时候,彭三的脸上挂不住了,拐弯抹角地用许福祥“老不带彩”那事儿刺挠许福祥,搞得许福祥面红耳赤。
闷了一阵,许福祥蔫不拉几地说:“三哥,王翠玉这事儿,我看你得上上紧,可别让人家老是这么等着。”
彭三明白许福祥这是拿这话来“攮”自己,反驳道:“你的事儿,我上的什么紧?”
许福祥喝一口酒,笑道:“那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就这么着了,倒是你得……”
彭三闷声一哼:“你可拉倒吧,人家看上的是你,我跟着瞎掺和什么呀。”
“我呀,下辈子吧……”许福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摇着手说。
彭三干了杯中酒,转话道:“福祥,布告你看了吧?是杜龙的,他们被判刑的布告贴在大街上都好几天了。”
“我看了。上面说,杜龙、小炉匠、刘彪聚众斗殴……”
“流氓罪,都判了,杜龙判了三年。听说公安局审了他们好几个月呢,现在办案子不像以前了,够慎重的。”
“哼,再让他们‘胡作’。”
“咱和平里菜市场没了‘菜霸’,大伙儿都挺高兴的。”
“报纸你看了没?上面说,和平里菜市场业户们欢欣鼓舞……”
“那可不,武子他们也站稳了脚跟。”
“嗯,”许福祥点头道,“武子他们生意不错,不过就是弄得挺吓人的。”
“年轻人敢干!刚开了公司,又凑钱成立了一个专门经营海货的门市……这帮年轻人可真能干,比咱们年轻时那是强老鼻子了。”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啥?”
“前几天,他们让人给骗走了八千块钱,武子说,那是家皮包公司。”
“皮包公司是干什么的?”彭三问。
“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骗人……武子说,他怕影响声誉,没报案。”
“这不便宜了那帮家伙嘛。”
“你听我说嘛,我说他们吓人就在这里。这不,武子他们费了好大劲抓了那个骗子,抓到了他们门市里……当时我看见了,哎呀,没把我给吓死。”
“武子是不是打他挺狠的?”
许福祥嘘一声,小声说:“那不是打,是折磨……还好,钱追回来,人也放了。”
“得说说他,可别学杜龙。”
“我感觉武子做事儿比杜龙还要狠……当时我想劝他来着,又感觉少惹事儿为好……算了,三哥,我觉着以后咱离武子远点儿也好。”
“武子会不会跟杜龙一样?”彭三担心地问。
“那可不敢说,你想想他爷爷魏大舌头。魏大舌头那年下山绑票,绑了苗老五他爷爷,苗老五他爹没钱赎人,魏大舌头就……”
“你别说了,怪吓人的。要我说呀,武子现在就是第二个魏大舌头。”
许福祥“嗯”了一声:“也幸亏大民下乡去了,要不然跟武子混在一起,就成他的喽啰了。”
彭三摇手道:“那不可能,大民心眼好使,不可能跟着武子干坏事儿。大民天性善良,武子可不是这样……”
许福祥摇摇手,转话道:“彭涛是不是得有个年儿半载的没回来看你了?”
彭三闷哼一声:“我就当他死了。”
许福祥叹口气道:“也许他摊了和燕子这档子事儿心里难受,不愿意回来。谁让你当初死活看好燕子,非要让彭涛娶了她的?他这是怨恨你呢。”
“燕子可怜啊……”
“那天我跟周建国说,让周建国娶了她,建国不接茬儿。”
“我看周建国那人‘叮三当四’的,不靠谱……哎,王翠玉这边,我是说,王翠玉没来你这边串串门啥的?”
“来过几回,回回拿着茴香馅儿的饺子,我都快吃吐了。”
彭三不满地推了许福祥一把:“你别不知足啊。”
“咱不是那样的人,人家对咱的好,咱心里妥实记着呢。可这些年单身惯了,我还真的不习惯有个女人了,加上她跟大军他妈又亲,我这不得劲。”
彭三哼道:“报纸上整天说要拨乱反正,我看你这思想还真得拨乱反正了。”
“说是这么说,大小我也得给大军成个家再考虑这事儿不是。”
“你要这么说啊,我可就有话说了,大军要是打一辈子光棍,你是不是还……哎呦,呸呸,你瞧我这张嘴。”
“没啥,大军就算打了光棍,我还有大民。大民精神,他可不是个打光棍的手。”
“我看也是。要是大民娶了田局长家闺女,你可算是巴结上大人物了……”
“三哥,没事儿你多看看书、读读报,”许福祥不高兴了,瞪着彭三说,“你以后说话别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一张嘴像块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