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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依为命的皇姐被害死后,我从尊贵的公主,变成一介罪奴。
日日匍匐在地,过得还不如宫里的一条狗。
宫中人人都嫌我卑贱,个个敬而远之。
而那俊美无双的异域少年,却将我当成珍宝,待我深情不移。
「这万里江山本就该属于我的茗儿才是。」
天元四年,镇国将军孟池州因谋逆罪被判处斩首。
朝夕之间,从一代名将变成刑台上冰冷腥膻的血肉。
孟氏全族亦血流成河,令满京都的人惊恐不安。
身为他的未婚妻,皇姐重病不起,紧紧攥住我的手,痛苦地呓语着。
「茗儿,快些逃...」
「离开这吃人的鬼地方...」
我想安慰皇姐,告诉她别怕,我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她。
可几个内侍却闯了进来,声音冰冷。
「陛下有旨,朝晖公主意同孟池州一起谋反,此乃忤逆重罪,特赐毒酒一杯。」
「念朝茗公主尚年幼,只贬为罪奴,钦此。」
片刻之间,我被内侍们用绳子捆住,活活拖出了韶华殿,关进肮脏的铁笼。
我用尽全力挣扎,不许他们将毒酒灌进皇姐的嘴中。
「大胆!你们怎可如此强迫朝晖公主!」
「我不信父皇会这么对待我们姐妹,这其中定有误会,我要见他!」
内侍的鞭子朝我的手臂狠狠抽来,钻心的痛楚令我痛苦地叫出声,霎时间眼底沁出了泪。
若非皇命,区区内侍确实不敢鞭笞羞辱一国公主。
可孟将军谋逆一案疑点尚多,皇姐更是嫡长公主,父皇为何如此狠心?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韶华殿,我撕心裂肺地叫喊,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想要陪伴在皇姐身边。
这几日来,她为孟将军之死心痛,只剩一口气。
母后去得早,只剩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多年。
如果父皇执意要皇姐死,我绝不独活。
「放我出去,我要陪着皇姐...」
可内侍一鞭鞭抽下来,将我折磨得奄奄一息。
这时,慧贵妃所出的朝林公主姗姗来迟。
她不再乖巧地向我行礼,而是倨傲地捏住我的下巴。
任由我额间鲜血流下,与她的丹蔻融合。
「呵,还惦记你那谋逆的姐姐呢?」,她细眉挑起,「就在刚刚,父皇已下旨将她的尸身就地焚烧。」
「只怕这会,她都已经化成飞灰了。」
「朝茗,好歹曾经姐妹一场,我劝你从此乖乖听话,做我的罪奴。」
「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比朝晖的下场还凄惨万分。」
我死死盯着朝林得意的脸,唇颤抖不停。
「你说什么,我皇姐她如今...啊!」
被朝林按住后脑猛地往铁笼上一磕,我在钻心刺骨的疼痛中泪如雨下。
阿姐,你答应会陪在茗儿身边,还要看茗儿出嫁的。
你不要离开茗儿...
孟氏百余人的尸山血海被一场冷雨洗刷。
赵丞相却因举荐有功,得父皇亲赏金银美玉。
作为他的女儿,慧贵妃在后宫称得上风光无限,朝林也成了唯一的公主,更是得意无比。
而我和皇姐这两个嫡出的公主,则一死一伤。
她黄土枯骨,而我则匍匐为奴,尊严尽失。
朝林不许我如人般走路,只命我跪在地上爬行,我稍有反抗,就要挨上百鞭。
最初的日子,我只想一死。
可内侍们才察觉我要咬舌自尽,就塞住我的嘴,还敲折我的腿骨,拔去我的指甲。
关着我的笼子,也因沾染太多的血,在日光里呈现一片枯竭的褐红。
生不如死几个日夜,我终于四肢着地,乖乖在朝林面前爬了一圈。
朝林欢喜极了,一笑娇俏笑意,牵住身旁少年的手。
「云笙哥哥,你看她这副**样子,像不像一条哈巴狗?」
而那眉眼清澈,曾许诺一生爱我的林云笙则微微笑着,温柔地将朝林揽入怀中。
「确实有几分相似。」
林云笙大我三岁,是工部尚书长子,我们的婚事还是母后生前定下的。
年少倾心的岁月总是烂漫的,曾几何时,我是那么盼望起及笈之礼。
想与他像皇姐和孟将军那样,心有灵犀,相知相守。
可自从宫里流言不断,称孟将军不敬父皇,甚至与羌戎军来往过密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就渐渐变了。
如水柔情冷冻成冰,无情得让我陌生。
后来,赵丞相上奏,弹劾孟将军勾连羌戎,意图谋反。
他的门生们也随之上奏,称孟将军拥兵自重,其心可诛。
只言片语就抹杀了孟将军这些年东征西战,为国戍守边疆,抵抗蛮夷的全部功绩。
起初皇姐和我一样,以为父皇不会信的,甚至还安慰起胆怯的我。
「茗儿别怕,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皇姐在这。」
可一道圣旨如无情的天意,杀死了皇姐爱慕的少年将军,也将孟家的满门忠烈屠戮殆尽。
而曾与我相约白头的林云笙也成了朝林的未婚夫。
在融金般美丽的午后牵起她的手,冷眼观赏着我的痛苦。
我如今只能戴着铁链爬着行走,日日都痛苦万分。
朝林每命我多爬一圈,我的双手和膝盖都会被地上的碎石子磨得鲜血横流。
甚至有次不小心将掌心的血蹭到朝林的绣鞋上,活活挨了二十杖刑,衣服都黏在了血肉上,每动一下都痛得像被千万根针扎。
只是今日,父皇要以盛宴接待西域使者,还命诸皇子公主必须出席。
所以我难得能像个人一样,站着跟在朝林身旁,再次行走于宫墙之下。
路上,朝林身边的一等宫女云珠开口道。
「公主,奴婢听说那些西域人都相貌姝艳,还擅观星辰,测天象呢。」
「是么?倒是有趣。」
瞧着朝林雀跃的模样,我却心思麻木。
如今北有旱灾,西有洪涝,边关更是偶有蛮夷扰民,可父皇却越发迷恋天象神说,为此甚至以迎接国主之礼对待这些西域人。
若是母后还在,一定会温和规劝。
而孟将军也会觐见,求父皇以苍生黎民为重。
可母后被父皇所伤,含恨早逝。
孟将军也从忠臣良将,成为身首异处的逆贼。
如今的文武百官,还有谁肯为苍生苦痛进言?
不过是口中高呼陛下英明,千秋万代。
心里想的确是自己的富贵与权势罢了。
走进金銮殿时,忽有阵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抬起眼,竟怔住了。
云珠说得没错,西域人的相貌确实万里挑一。
尤其那为首那名叫穆连的美少年,真如白玉无暇,让人挪不开视线。
宫宴之上,父皇对这少年也颇为关切。
知道他组擅预测天象,干脆召来钦天监几位官员。
「诸位爱卿尽可说说,今日这天象到底如何?」
钦天监的人冥思片刻,都说今日惠风和畅,甚是晴朗。
穆连却轻轻一笑,眸光剔透,美不胜收。
「陛下,微臣却觉得今夜会有一场暴雨。」
听他这样说,父皇来了兴致。
「若今夜真有雨,寡人就将宫南处的勘星楼赏赐给爱卿。」
勘星楼是夜观天象的宫室,偏僻幽静,少有人去。
父皇此话不似醉言,倒像是试探。
看来,他有意将穆连留在宫中。
宴上觥筹交错,坐在父皇身边慧贵妃明艳无比,艳压群芳。
我却恍惚想起,那个位子也曾属于母后。
她也曾和父皇有过恩爱的日子,那时,我和皇姐也是父皇最疼惜的女儿。
「寡人这一生有朝晖和朝茗两颗掌上明珠足矣。」
可时过境迁,那个慈爱的父亲已成为喜怒无形的君王。
哪怕我遍体鳞伤地站在这,他的目光也始终不曾看向我。
就在这时,日光悠远,我一时有些心神恍惚,竟和不远处的穆连对视。
如此美丽的眼睛,不仅能勘破天机,或许也能看透人心。
不然为何会蕴着温柔的悲悯,如神明怜爱世人,也如妖灵诱惑凡心。
匆忙之间,我有些不敢看他,立刻低下头。
却不知只是一瞬的对视,也为自己招来了灾祸。
宫宴过后,朝林面色阴沉,命人将我拖去御花园。
「**罪奴,那西域贵客也是你配看的?」
「来人啊,塞住她的嘴,把她按在地上,给我往死里打!」
「也让这卑贱的死奴才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内侍的鞭子声声划过虚空,抽在我的背和双腿上。
这样的痛我日日都要忍受,本该习惯了才对。
可当鞭上的牛皮划破皮肤,狠狠刮进我的血肉时,我还是惨叫出声,狠狠咬紧了手背。
喉咙翻涌着腥膻,一时已经认不清是血,还是泪水。
「你们姐妹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那么**。」
将我遍布血痕的后背踩在脚下,朝林脸上浮现出鄙夷的笑。
「朝晖当初恨不得陪那孟池州一起去死,如今你也主动勾搭男人,可真是同样的不甘寂寞。」
「怎么,你生气啊?」,见我眼含恨意抬起头,朝林笑意更深,「既然如此,我就赏你个大礼,让你消消气。」
说着,她命内侍领来一只成年獒犬。
「既然你这****难耐,本宫今日就为你赐婚,将这狗丈夫赏给你了。」
「你可得好好侍奉它,争取今夜就配下种来,才不枉费的一番心意。」
唔!!!
被獒犬鼻间的热气喷在脸上,我拼命挣扎,不许内侍扒去我的衣服。
可我就算用尽了力,也挣不开身上一双双手。
它们就如宿命,将我压得快要窒息。
只能空睁着含泪的眼,看这无情无义的糟烂天地。
我无声地心底低语,幻想着脸颊上还残留着皇姐掌心的余温。
「皇姐,活着真的很痛苦,茗儿再也撑不住了...」
记忆中,皇姐的声音总是温柔而坚定。
「茗儿,别怕,姐姐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忽然间,一滴雨水落在我的脸颊。
融入我的泪,缓缓流下。
雨水冰冷,可我竟觉得是暖的。
或许是姐姐心疼我,哪怕化作魂魄也要再落下一场雨,护住我的性命。
我身上的力道也松了,内侍们都抬起头开始看着阴沉的天。
「公主,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奴婢们还是先陪您回宫吧。」
云珠才开口,丝丝细雨顷刻间坠落。
朝林皱起眉头,不情愿地撇撇嘴。
「真是扫兴,罢了,先将这獒犬牵回百兽园去,别淋病了它。」
「至于这贱奴,就让她跪几个时辰,好好反省。」
雨势渐大,望着朝林一行人的身影,我颤抖无助地裹紧了被扯破的衣服。
低下头时,抓起地上一枚石子开始打磨。
这场暴雨如同锋刃,割开我柔弱无助的心肠,显露出血肉模糊的痛恨。
母后离世后,一直是皇姐将我护在身后,为我遮挡风雨。
她那么勇敢坚定,捧起我全部的天真,让我笑得明媚,无忧亦无惧。
可如今,皇姐死得难堪,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护不住她的身前名,我定要护住她的身后名,为她和孟将军讨一个天理昭彰,恩仇得报。
也要将我们所受的一切屈辱,统统还给那些真正的罪人。
深夜暴雨,我步履蹒跚。
手里攥着打磨得锋利的顽石,一步步前往慧贵妃和朝林所在的凤鸾殿。
石头尖扎得我掌心刺痛,却也让我清醒,不至于因高烧晕倒在地。
这样的雨夜,若是晕过去整夜,无异于送死。
这时,潮湿的水汽中混入一丝香,我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到来的穆连。
暴雨已至,明日他就会成为父皇身边的红人。
这般炙手可热,又为何冒雨前来,只为递给我一柄伞?
推开他的伞,我执拗向前,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却被他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不许碰我!...我是...」,恍然开口,我的嗓音沙哑至极,如受伤的野兽般。
我是谁呢?
是东川尊贵的公主,还是一个人尽可欺的罪奴?
原来我啊,已经面目全非。
被穆连温暖的怀抱抱住,我似溺水般无助,紧紧攥住他月白的衣襟。
让那无暇的洁净,染上了罪孽的血红。
「穆连,听说你们西域人能勘测天象命数。」
「那你能否看到我的前路,为我指明方向?」
穆连眼底的清澈变得很沉,浮现和我相似的痛。
他将我掌心的石子取走,换上一枚无暇的玉佩。
我怔怔看着掌心,才发现它像极了当初孟将军送给皇姐的定亲信物。
可皇姐那块已经随她而去,至今不见踪影。
「你到底是谁?」
将雨伞再次遮到我的头,穆连的眼神温柔如水。
「跟我来,我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