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过了两日安稳日子,上元节前夕,订单基本都完成,大单子都需要她带礼和烟火送上门去,好争取下次合作。
这一招看似意图明显,但却是很受用,这种大订单基本都是老客户。
今日跑完宋员外家,已经是傍晚,走在街头,途径的路人无一不说着李钰宗衣锦还乡的事,道小小淮都出了个盛名的将军,不知李家是积了什么福。
她想起李钰宗那天晚上离开后,还真未曾来找过自己,那天说要找老板说的话,也没再来提起过。
他不来说,赵婉也犯不着凑上前去问。
他一辈子别说再好不过。
小林跟着跑了一天,饥肠辘辘,嗅到一股饭菜香气,眼前一亮,“老板老板,今日将所有单子送完了,您不得犒劳犒劳我?”
他就差把‘请吃饭’三个字刻在脸上,赵婉此时也饿了,加上到手不少尾款,心情不错,大手一挥,“走,去醉仙楼吃饭!”
醉仙楼就在前面,饭菜香气是从那飘出来的,是淮都最好的酒楼,饭菜一绝。
“太白鱼头、铜钱包、西湖醋鱼、油爆虾,通通来一份,快点哈!”小林利索的报了一串菜品,小二应声,招呼二人入座,前去报单。
赵婉唯恐李钰宗会来找自己,出门就戴一顶帷帽,此时正打算将轻纱撩开方便用餐,就听见一声恭维。
“哎呦!李将军大驾,令小店蓬荜生辉,快快请进,招牌菜都给您招呼上如何?”
她朝着望去,李钰宗进门,掌柜的连忙上前迎接,唯恐招待不周。
放下帷幕,默然观察那处。
李钰宗眉眼间有几分倦怠,疲于应付,语气不咸不淡,“不用安排,我找赵家人。”
“哦哦,岐黄赵家是吧?在二楼雅间呢!瞧我这记性,一早赵家说过的。欸,你过来,放下手里的活,给大人带路去。”
赵家早些来的,点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邀请李大将军来吃饭,掌柜的起初并未当回事,嘲讽赵家夫妇真是会异想天开,当李将军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当下他真是来找赵家的,令掌柜的对赵家态度立马改变,转而对柜台忙碌伙计道:“赵家那桌酒菜钱给免了。”
后又嘀咕:“赵家要真有能耐攀上李将军,这一顿饭日后没准有大用。”
赵婉将这话尽数听在心上,如今饭点,座无虚席,她只找到个角落坐下,在这视角,能清晰的看见李钰宗上楼后进的哪个雅间。
岐黄赵家?
岐黄主姓李,姓赵的只有赵婉族人,她第一时间想到是那便宜爹娘找的李钰宗,至于找他做什么,还真不知道。
有认识的人一语道出请客的正是李三的未婚妻的爹娘,应当是想说两家亲事的,但妙的是,二老带着的不是他们亲闺女赵婉,而是侄女赵芊。
加上有人传出赵婉得了天花命不久矣,不难猜到赵家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横竖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
小林听着众人低声议论,瘪瘪嘴,打抱不平:“您说您,何必装天花呢?倒是叫他们得意死了。”
赵婉不解释,招手叫来了店小二,“这里太嘈杂了,帮我换成雅间,就要五号间。”
李钰宗进的是六号。
“得嘞,二位先上去,待会饭菜给您送到雅间去。”
李钰宗坐的笔直,不时望向窗外,对面分外殷勤的二老,叫他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到淮都第二日,一早回了岐黄村,赵家人表现的比李家人还要激动,说是要宴请他去家中做客,当时以要与家人叙旧给拒绝了,没想到赵家依旧不死心,一天三次上门来请,烦不胜烦。
他娘昨日与他说了许多,都是关于赵家赵婉的,道她对自己情深意重,誓死不肯改嫁,代替李钰宗尽了四年孝心,左右不过是叫他莫要辜负了她。
加上赵家说了,想与他商议赵婉的婚事,他这才抽空应下了原本毫无意义的饭局。
可真到了这,看着碗里垒起的菜,以及对面小女子娇羞翘盼,不适感尤甚。
“伯父伯母无需客气,晚些我还有事,有话不妨直说。”
他止不住出声打断了不停布菜的两人,回来后并不比在盛京轻松,每日脚不着地,属实没有功夫听他们说些无用的恭维话,只想听听看如何定下婚事,然后离开。
赵钱氏讪讪笑,忙拉了身边姑娘,“都忘介绍了,这是我家侄女,名叫赵芊,今年十六岁,生的可水灵……”
李钰宗冷声打断:“我记得是来商议与赵婉的婚事的。”
赵钱氏脸色为难:“这你也知道,婉婉她得了天花,天花无药可医,她……”
李钰宗:“在盛京有过治愈天花的先例,重金之下并非难事。她既是我的人,我自会想尽办法医好她。”
赵钱氏没想到李钰宗和李家老爷子一个德行,都是一根筋,赵婉就一条贱命,又人老珠黄,何苦为了当初定的亲事,就要留这么个拖油瓶在身边?
她一时没招,杵了杵身边丈夫,赵德仁总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想了想道,“我们也想将婉婉嫁给你,可眼下不是我们不同意,是婉婉她不同意,她对你情深意重,怕拖累你,叫我们将阿芊带来,想让她代替自己照顾你。”
赵钱氏连忙接话:“是啊是啊,婉婉对你痴心一片,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得了天花,我们心里也不好受,若非是她特意嘱托,我们又怎会将阿芊带来?她们毕竟是姐妹,彼此之间熟悉,婉婉也是放心她,才想将人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李钰宗不知可否,微蹙眉头,不怒自威,叫二老心里没底。
他不看重这段并不深刻的感情,但也由不得旁人不由分说直接将人塞给自己,若赵婉真是这般想的,倒是让他有几分失望。
碍于同乡情面,加上是自己未来丈人,不好直言拒绝。
赵钱氏看出他神情不佳,退而求其次:“我知晓这决定太过匆忙,你与阿芊也并不熟悉,所以我们是想将阿芊留在你身边,给你端茶倒水伺候,你若是满意,将人留下。你若是不满意,我们也不强求。”
赵芊见他犹豫,蹙眉有西子捧心之态,“李三哥哥,我只是留在您身边侍候,不会给您添乱的,您莫要嫌弃我。”
李钰宗端碗喝了口热汤,掩饰自己拧紧的眉头,权衡利弊,不想与赵家撕破脸皮,就要将这事给应下来,至于最后满不满意还不是由他来定断。
“既然如此……”
话尚未说完,雅间的门骤然被人猛然推开。
酒楼雅间之间只隔着一层木墙,隔音效果不好,几人的话全落到了隔壁赵婉耳朵里。
她乍一听就知道二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想将赵芊安排在李钰宗身边,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事本和她没关系,她没打算插手。但二老用什么借口不好,偏说是她的意思,让赵芊去留在李钰宗身边。
李钰宗不知道赵芊为人如何,赵婉心里跟明镜似的,赵芊手脚不干净,往日来家中,总要顺走她房里值钱东西,赵家惯着她,不当回事,以至于四年了还是这幅德行。
赵芊要是跟在李钰宗身边,还不得把他顺的分文不剩?
届时她惹出事端,李钰宗想起赵家说是自己安排她去的,还不知又要将什么祸水泼自己身上。
她只是想逃婚,并不想开罪了李钰宗,惹臭了自己名声。
眼看他就要答应,这才按捺不住闯了出来。
“爹娘,说话得凭良心,我怎不记得自己说过要赵芊留在李三身边?”
赵婉声音慵懒,说的话丝毫不留情面,叫赵家二老下不来台面,憋红了脸。
赵芊瞧见她,更像是见了鬼似的,唯恐她在李钰宗跟前说自己坏话,败坏了对自己的好感。
见赵婉看向自己,她勉强挤出笑意,“堂姐,你怎来了?”
赵婉:“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们背地里拿我做人情?”
李钰宗目光落在赵婉身上,白色轻纱帷幕将人遮的严严实实,看的并不真切。
他不动声色,置身事外,好似二人争斗与自己无关,甚至还夹两口菜吃,漫不经心,唯有眼底不时划过的亮光,证明他却是有用心在听。
“婉婉,我们也是为你做打算,你对钰宗情根深种,将他交付给别人,哪有交付给你妹妹放心?我们是怕你伤心,才想着等钰宗答应了再与你说。”
赵钱氏何等聪明,三言两语说是为她好,将自己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赵婉不吃这套,“对李三说是我让赵芊留在他身边,如今被我撞破了,又道为我考虑,先斩后奏,好赖话都叫你说了,真就当我已经死了不是?”
赵钱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听到这话,她几乎气炸,若是换个场合,指定要大闹一场,骂她不孝,这般对待自己亲娘。
可这里不是岐黄村,身边也不是能帮着拱火的村妇,而是身份尊贵的将军,一心想维护自己在其心中的形象,愣是憋着一肚子火没能发泄出来。
赵钱氏的恼火触发了赵芊的被动技能,这种情况下,最是好展现出她的善解人意,她语气略带嗔责:“堂姐,你怎么能这般和婶婶说话?她一门心思为你,你还不领情。”
她料定李钰宗矜贵,不喜赵婉鲁莽之态,自己轻而易举一句,反而衬的自己乖巧懂事。
说完,她不经意瞥了眼沉默不语的李钰宗。
李钰宗停著,声音不大,却叫几人朝着往来,只见他不急不慢的的取出帕子随意擦拭唇角,而后抬眸看向几人,哂笑道:“你们口口声声为赵婉好,可所做之事,于她究竟有什么益处?”
一句话,叫三人哑口无言。
他徐徐又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二人借赵婉名义伺机塞人在我身侧,当着我的面耍这些小伎俩两,莫不是当我也是死的?”
他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压迫力,尤其是他眼中隐隐带着几分力戾气,比城北屠夫的眼神来的更重,压的二人诚惶诚恐直不起腰来,额头直冒冷汗,这在之前从未有过。
“我们也是为……”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如今又要道是为了我好?”他声音倏然沉了下去:“你们好大的胆子!”
听着犹如恶鬼索命的声音,二人再也招架不住,直接双双跪下认错。
赵芊还未从转变中缓过神来,她没料到看似平易近人的李钰宗会带着煞气,让她如坠冰窟,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做。
只是傻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