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识十年,裴礼给了我一场浩浩荡荡的婚礼。

婚后他待我极好,事事有回应事事都答应,许愿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京城女郎人人艳羡,道我嫁了个绝世好男儿。

谁都未曾料到,三年后,他会用铁骑踏破我侯府大门。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而我,连带着腹中三月胎儿,也被他活活烧死。

重生一世,我望着眼前清冷孤傲却唯独对我温柔的少年,笑出了声。

「裴礼哥哥,你不是说爱我吗?若是我想要你一只手,你待我如何?」

1

我重生了,重生在与裴礼成亲的前三个月。

这时候我对裴礼早就情深意重,他也借着我对他的偏爱以及父亲对他的信任在朝中展露头角。

人人都说裴礼虽为罪臣之后,心性坚韧为人聪颖,年纪轻轻在政务上便有此成就,有为官之才,再加上为人恪守本分,洁身自好,对姜家三娘——也就是我偏爱至极,在青年之中是惊才绝艳的好男儿。

于是劝说父亲给我们定亲。

父亲疼我,不愿这么早就将我嫁为人妇,迟迟未作决定。

可那年祖母突发疾病,我前往灵山寺祈福,却偶遇山匪,可巧不巧的是,那么多的姐妹和随行丫鬟,匪徒单单将我掳走了去。

父亲寻求多日未果,已经心生绝望。

最后是裴礼单枪匹马深入匪营,最后负伤累累地带着完好无损的我回到了侯府。

也就是这件事,我名声大跌,裴礼却赢得父亲的信任。

他主动向父亲提亲,说愿意护我一辈子,不离不弃。

后来我嫁给了他,带着满腔的期待与爱恋。

再后来,他率领铁骑踏破侯府大门,上上下下三百多人,被他一夜屠尽。

我也被活活烧死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与绝望。

我自认为他年少孤苦,对他多加照顾,以为给了他一个家。

但我没有想到,在他心中,侯府从不是他的归宿,是他的垫脚石,投诚书。

他的野心勃勃,冷酷无情,我在最后一刻才看清。

身上的灼烧感还隐隐约约作痛,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完好无损又娇艳美丽的面容,缓缓红了眼眶。

2

「**,今个儿去灵山寺,该穿素净些好,您瞧瞧这件素青色的如何?」丫鬟玉儿自门外踏入,脸颊还带着些许红晕,她怀里抱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裙子,朝我问道。

我目光透着镜子缓缓落在她手中的裙子上,又转移到她的脸上。

忽然想起前世在山匪营中听到的话:「那么多女郎,我们没有抓错人吧。」

「上面人说了,就是这个穿绿色的,你瞧瞧除了她,还有谁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前世的我以为这只是个巧合,未曾深究,但如今看来,却处处可疑。

「玉儿。」我目光落在镜子中玉儿红扑扑的脸颊上,开口轻声问:「你侍奉我几年了?」

玉儿有些狐疑地看着我,但还是乖乖的回答:「回**,玉儿自七岁时就跟着**了,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我呢喃一句,一种被背叛的情绪油然而生,迅速笼罩了我的心间。

我忽地冷笑一句:「十年了,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玉儿,且不说你跟着别人算计主子够你死几回了,就你私会外男这件事,也该扒了你的衣衫丢出去!」

玉儿闻言,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她从我冰冷的眼神中回想起我是如何嚣张跋扈、持强凌弱的性子,知道我若是开口,必没有回绝的可能。

但是她还是抱有了一丝侥幸心理:「**,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从小便跟着**,对**自然是忠心耿耿……」

她既然妄图用这么多年的感情换取我的心软,那正是中我的下怀。

「行啊,」我扭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就穿这件衣服替我上路,如何?」

2

玉儿和裴礼侍卫的事情我是一年后才发现的,只不过那时候我和裴礼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知道他们早就互通款曲我也没有觉得生气,而是给他们赐了婚。

我没想到玉儿这么早就和那小厮勾搭在了一起。

我也没有想到,前世让我身败名裂留下一身阴影的事故,竟然是裴礼一手策划。

想起前世种种,我恨裴礼几乎恨的想要去活剥了他。

但理智告诉我不可以。

裴礼这人心胸狭隘瑕疵必报,更是心机深沉冷酷无情,我必定要找个合适的法子让他再也爬不起来。

我吩咐人将玉儿打扮成我的模样塞进了马车里,她的嘴唇堵着纱布,身上还穿着那件碧绿色衣衫。

而我,则在他们离去后坐着另外一辆马车换了道走。

待我上了灵山寺烧完了香,按官路返回时,果然看到半山眼聚集很多人。

马车行至跟前,便被士兵拦住,「这边不许通行。」

丫鬟道:「放肆,连侯府**的马车都敢拦!」

我挑帘望去:「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都认识我,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找人去禀报。

很快远处的山路上便传来马蹄声,人群错开列道,两匹汗血宝马飞速奔了过来。

随着缰绳收紧,马发出嘶鸣,尘土落下,稳稳停在马车前,其中一人立马翻身而下,走到窗边。

「阿华,你可受什么惊吓?」他声音清冷中带着些许关切,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正是裴礼。

我挑开帘子,却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直接抬眸往另一辆马上看过去。

马上坐着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俊美,他的一双眼生的温和,宛若三月春风,能融化人心头的雪。

此时此刻他背着光,面容看不清楚,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今日的事我已经知晓,心里甚是惶恐。」我心里一跳,垂眸,轻声说道。

裴礼立马开口:「我送你回家。」

他面容生的这般清冷,平日里也高不可攀的模样,此时因为我而露出了心疼的神色,行事又处处妥帖有担当,当年的我心动也是情理之中。

可如今,我必不会重蹈覆辙。

「裴礼,你还是去忙那边的事吧。」我忽略他眼中的关切,抬眼去看马上的人:「宋阶,本**命令你保护我回家。」

裴礼闻言,眼里露出不可置信地情绪,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阶,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连话都未说出口。

宋阶也愣住了,握着缰绳的手指攥紧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嗯」了一句。

3

宋阶是裴礼的好友,两人一冷一温,看起来性子不和,为人处事却出了奇的合拍。

前世我与裴礼青梅竹马,他在我们家学堂结交了宋阶,因和他一起探讨时事而冷淡了我,我还因此恼火过,罚他在冰天里给我下河抓了十条鱼才能赎罪。

那时候他完全可以买来鲜鱼敷衍与我,可裴礼没有,冰天雪地里,他亲自去了城内湖中为我抓鱼,但不小心落入水中,发了好多天的烧,还因此烙下病根。

我记得那一次我心疼又愧疚,哭着跟裴礼道歉。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病殃殃,用那双温和的眼神看着我,扯着苍白的唇缓缓道:「华儿不必因此愧疚,是裴礼身体不行,辜负了你的期望,而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疏忽了你,我向你道歉。」

那时候京城里好多人都说姜家三娘嚣张跋扈,家里人也都在劝我收收脾气,可只有裴礼,只有他跟我说:「华儿只要保持初心就行了,裴礼会用尽一生来护你,让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我对他的心动从来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件一件小事堆积起来的。

而正是那一件事,我不再管他的交际圈,甚至让父亲给他引荐了许多志趣相投之人,裴礼过的更加顺遂了。

也正是那一件事,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宋阶这个人,并且发现了他的秘密……

「三娘子,到了。」

一道声音响起,温润如玉,如同一双手,温和地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

我挑帘而出,门口已然聚集很多人,我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有祖母。

他们看到我,纷纷红了眼眶:「三娘,你平安归来就好。」

看到上辈子横死的亲人们都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我眼眶一红,重生后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爹,娘,祖母,华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4

玉儿很快就被找到了,在匪营里衣衫凌乱,伤痕累累,她身上还穿着我给她的淡青色衣服,已经碎成布片了。

山路遇匪,而我却惊险又**地躲过了这一劫,而贴身婢女则代替我被掳走,是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有蹊跷。

玉儿被压到大堂,还预想陷害于我,哭诉着道:「是**让我穿的这件衣服……」

母亲抬起茶盏便砸向她的额头:「**,我问的是你这件衣服哪里来的?!」

这件衣服是玉儿的老相好给她的。

但她不愿意说,一口咬死这是我给她的。

想着跟在自己身边十年的丫鬟竟然被一个男人迷得失去了心智,不惜用加害自己主子的方法求取信任与青睐。

我坐在上位,拨了拨自己的蔻甲,笑道:「玉儿,你难道真的想一辈子毁在这里吗?你也跟了我十几年了,我什么样的手段你可清楚的很。」

玉儿咬紧牙关,愣是一句不说。

她不说,我也不强求,交人把她关进柴房,任何人不准靠近。

这条消息很快传入裴礼的耳中,晚上,他带着补品亲自来了侯府。

父亲对他有惜才之心,更何况他平日里对我十分偏袒宠爱,便没有把这件事往他身上想。

我没有像以往一样那么积极地去见他。

而是慢吞吞的吃了晚饭。

等过了会,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只身去了后花园。

裴礼就站在那里。

昏暗光线下,他身形修长,雪衣黑发,他眉目低垂,安心专注,正站在池边看着池里的莲花,听到脚步声了,方才回眸。

「三娘……」他唤我,改了名称,几分忐忑。

我停在他几步开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又很快的垂下眸:「裴哥哥。」

「我这两天不是故意不来看你。」裴礼看到我有些委屈的模样,又改口说:「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了,我来向你赔罪。」

他一副愧疚的模样,像是真的关心我,我有些想笑,却忍住了。

嘴里有些恼意:「你拿什么赔?」

这语气就像是平常的样子了,裴礼盯着我看了半晌,唇角微微一扬,又迅速落下。

他早就对我胸有成足了,我这才发现,他在我这里的演技竟然是如此拙劣。

是装也懒得装吗?那为何上辈子的我发现不了?

「三娘,裴礼知错,不应因为小事而忽略你。」

见我眉头一皱,似有动容,裴礼又转声道:「只是那日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宋阶……」

他说到这顿了顿,便没有再说,尾音有些落寞的样子,似乎十分难过。

「裴礼。」我抬眸静悄悄地看着他的眼睛,忽而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选他不选你吗?」

「不知。」他的嗓音有些发涩。

其实他早就知晓我在怀疑他了,毕竟那件绿色衣服他可比我清楚得很,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装。

看着他那双充满不解的黑眸,我忽地想起来上辈子临死前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可真是冷漠。

尽管侍从说我已怀有身孕,尽管我眼泪落了满脸,尽管我们早上分别前还互相拥抱了,他亲吻我的侧脸让我乖乖呆在家。

他还是那样冰冷的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可他现在是这般的「爱」我。

我真想现在就给他一巴掌。

想给就给,我姜云华从来不是隐忍之辈,前世裴礼无数次的暗示我要做自己不要压抑本性,这一世,我肆意惯了,也并不想换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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