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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和亲

是夜,街巷清冷,宵禁后的大街上不见一人,寒鸦刺破如绸缎般的天幕,绕过万家灯火,飞向热闹非凡的祁王府。

“若羌使团到!”太监尖锐的声音穿透奢靡的鎏金宴会,觥筹交错之音顿歇,群臣齐齐望向远道而来的使臣团,一箱箱珠宝玉器有序呈递。

即将发生什么,众人心中已有计较,再看当今圣上那脸色,大家纷纷噤若寒蝉,生怕今上一个迁怒波及到自个儿。

而身着紫金华服的祁薄言立于一旁,无言地打量着这一切,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

“吾国若羌公主仰慕祁王已久,吾此次前来拜见今上,愿若羌与齐国永结秦晋之好!”使臣说着拂袖跪拜,三叩首后双手恭敬呈上和亲礼单。

昭帝齐佑剧怒,一拍案几,震得座上的美酿佳肴颠簸不已,碗碟清脆声响起,心想这么一个蛮夷之地竟有胆向朕的皇子求亲,真是反了天了!

“来人!将这使臣给朕拖下去斩了!”龙颜大怒,只手间便可决一人生死。

“今上,万万不可啊!两国相交,不斩来使!”镇远侯殷卿愤然出列,被皇帝不负责任的命令气得抖如筛糠。

齐国早已不复当初呼风唤雨便可震得周遭属国抖三抖的盛世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非友即敌,不存在中立,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树敌实为大忌。大多数在场官员都明白,只是无人愿意站出来当出头鸟而已。

大是大非面前,世人竟皆想着自保,讽刺至极。可叹他们不知道,刀总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上。

祁薄言看向在座群臣,目光凌厉,嗤笑一声,扫视全场,最后盯住了皇帝,走到丞相身旁,朗声道,“儿臣愿前往若羌和亲,为父皇分忧解难!”

连祁薄言都来拆台,只听得皇帝怒吼“放肆!祁儿常年在中原生活,怎可去若羌那等地方!”

“父皇莫忘了,儿臣本不是中原人。”祁薄言甩袖一挥,上前一步,在昭帝脚边跪下,是个认错的姿态。

皇帝长叹一声,他已经垂垂老矣,管不了这么多了,看向祁薄言的眼里是无限怜爱与不舍,“罢了,这里终归是留不住你。”

祁薄言不顾礼节一个起身抱拳道,“儿臣谢父皇!”他终于可以逃脱这囚牢,再不见那让他肝肠寸断的人,银发如瀑被夜风掀起,修身玉立的少年蓝色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谁能想到野心勃勃的祁王会答应和亲,主动放弃夺嫡之争。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慢着!我不同意!”齐衍拎着坛花雕酒,衣衫不整,脂粉气混杂着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一看就是刚从哪个温柔乡跑出来的。

“你怎么会来?!”祁薄言从侍卫剑鞘中抽出长剑,铮一声响,剑身映着泠泠月光,剑锋对准了齐衍,不得再进一步。

谁知齐衍竟像不怕死似的,无视削铁如泥的剑,步步紧逼,激得祁薄言踉跄着后退,握剑的双手不住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贤弟生辰,我这个做兄长的,哪有不来的道理?”齐衍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

祁薄言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咬牙切齿道,“这里不欢迎你。”

此时,剑刃已经在齐衍颈侧划出一道浅淡的血痕线。

而他只是斜斜一瞥架在颈间的剑,丝毫不在意这剑是否会伤了自己,仍是笑吟吟地看向祁薄言,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祁薄言读懂了齐衍眼里的意味:你看,你还不是不舍得杀死我。

祁薄言在心里冷笑一声,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不知三皇子有何资格左右本王的决定?”

齐衍把玩手中只有一半的玉佩,“因为,”他抬眸对着祁薄言挑眉,俯身在他耳边道,“我倾慕于你呀!”

因为靠得太近,而耳朵又是敏感的地方,被他低沉迷人的声音一挑逗,无数个夜里颠鸾倒凤的记忆涌入脑海,祁薄言顿觉浑身酥软。

思绪万千的脑袋里不断的回响着这句话,搅成了一团乱麻,他无法思考,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险些站不住,脸庞染上了一层薄红,耳廓更是红得厉害。

齐衍的话说的并不小声,这一下群臣们都炸开了锅。

这次宴会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派胡闹!衍儿你给朕退下!朕罚你禁闭三月你就是这么抗旨不听的?!将三皇子给朕请下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本皇子?!”齐衍一瞪这群想要上来拉他的侍卫们,气势凛然,他不理会父亲的震怒,继续道,“我齐衍看上的人,谁敢要去和亲?”

群臣哗然,“没想到坐拥无数香软美人的三皇子竟成了个断袖!真是造孽啊,前太子殿下可真是死不逢时!”议论声如滔天巨浪,却无法影响他们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对峙的两人眼里只有彼此,

“我要杀了你,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祁薄言想起母妃死时齐衍满手刺目的红,那是要将他拉入深渊的血,自己最爱的人却杀死了他的唯一的亲人。

情之所钟是你,血海深仇也是你。

祁薄言盯着齐衍眼眦欲裂,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可到底情绪占据了上风,终究有些失控,剑刃割开皮肤,血线凝成珠滚下。

齐衍不退反进,狠声道,“我是怎样的你还不清楚吗?这一生你休想摆脱我!”

“齐衍,相识一场,别逼我…”祁薄言刀刃渐深,话语里是道不尽的痛苦。

“说得倒好,我们曾经多亲密你忘了?胜似寻常夫妻的关系,到你这里却成了相识一场!这一剑下去,这世上可再也没有爱你的人了。”齐衍笑得凄然。

然而这一剑终是偏了下去,三尺青锋入喉,是你给的痛。

血沿着剑刃淌下回流,染红了祁薄言皓白手腕,腕间褪色红绳刹时艳丽如初。

人群攒动,碟碗碰撞声四起,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高官们也抵不住这么刺激的画面,纷纷离座而起。

祁薄言无力地闭上眼睛,艰难道,“你我此生,再无生离,只余死别。”

长剑终于脱手落地,一滴热泪滴在剑身上,映射苍穹上透下的清冷月光。

这时祁薄言的后背已是一身冷汗,夜风习习吹过,全身都凉透了。

他上前俯身抱住齐衍坠落的身子,递给围拢上前的御医们,旋即走出喧嚣人群,向着王府外走去,无人敢拦。

临走之前,祁薄言狠狠地看了使团们一眼,那眼神仿佛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

暗处,一个人在屋檐上默默的窥视着发生的一切,他看向几米前昏迷的自己,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同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结局终于有了变化,看向提亲使团的眼中,也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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