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走后,祖父一直闭门不出。
便是从前整日要听的那出戏都再没听过。
我想定是触景生情吧。
毕竟从前都是祖母陪着祖父,一同喝茶听戏,两人优哉游哉。
人人都说祖父爱极了祖母。
我也这么认为,话本子里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大抵便是这般吧。
可人心善变,或许原本就是人心深不可测。
在祖母过世不过半年后,祖父竟从外地接回了他的心上月,更是对外宣称要娶她为继室!
这下,我们谢家成了京中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不到谢老侯爷还有这笔风流债……」
「原以为谢老侯爷是个痴情的,想不到早有了红颜知己,这妻子过世不到半年,便要迎娶她人,看来从前竟是装出来的!」
「谢老夫人一片真心错付啊!」
「果然天下男子都这般,不关乎年龄!」
……
面对此番议论纷纷,父亲同母亲只觉颜面尽失,丢了好大的脸面,同早已出嫁的姑姑轮番去劝祖父打消这个想法。
他们既为谢家,更为自己的母亲觉得寒心。
不过去世半年,自己的父亲便要笑迎新人,何其可悲。
难道从前的恩爱过往皆为假的不成?
可祖父却仿若年轻气盛的少年,很是执拗。
同父亲跟姑姑吹胡子瞪眼。
「五十载劳燕分飞,锦书难写相思曲。枕边人非心上人,乃人生一大憾事!」
「我同你们母亲…罢了,不提也罢!」
「婉兮同我已经错失这么多年,如今也算得上再续前缘了。」
几番僵持不下,祖父竟绝食相逼。
祖父绝食的第三日,父亲同姑姑便偃旗息鼓,只得随祖父而去。
祖父终于得偿所愿,张罗吩咐一大家子为他的婚宴准备详尽的物品。
「说来这是婉兮第一次嫁人,该有的她必得有,且要顶好的。」
姑姑一向心直口快,「哎呀,我的爹,陆婉兮前头那次成亲不算了?还头一次嫁人,真是可笑!」
祖父白了姑姑一眼,「那次婉兮是去冲喜嫁的人,算不上成亲的!」
姑姑一脸无奈地看向了父亲。
两人相顾无言,惟有各自别过头去。
在祖父的一番拉扯之下,终究让他如了愿。
大红嫁衣艳丽如火,由京城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就而成。
聘礼排了满满的一院子。
一眼望去,火红一片,祖父吩咐着意给陆婉兮添妆用。
祖父还特意修缮了院子,取名蒹葭院,来迎陆婉兮入府。
听姑姑说,他的这些心思也曾在祖母身上花费过。
我却只替祖母难过。
祖父婚礼这日,迎亲的队伍排了长长一队,敲锣打鼓,一派欣喜。
人群中有窃窃私语的,不用去听,我都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无非是这谢家老侯爷这么大的年纪了,竟还这么大排场迎娶继室,当真痴情。
祖父一袭大红色的婚服骑在马上,虽已年迈,脸上却盈满笑容。
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高兴自己终于弥补了年少时的遗憾,终于将自己的心尖月揽入怀里。
我却生了几分悲凉之意,祖父此刻可有想起过祖母一分一毫?
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祖父正欲跟陆婉兮拜堂。
一拜天地过后,祖父身旁竟出现了一身热烈红衣的年轻女子,头上只着一个玫瑰簪子。
她正抱着臂膀在旁看戏。
我只纳闷为何无人上来将她赶走,却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怔在原地。
那模样分明同祖母年轻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我正震惊到无以复加时,年轻女子红唇轻启,
「老东西还怪深情!」
「怎么死了还要看他那张脸啊,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