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话的老者,正是右丞沈言琮。
徐澈看着眼前的沈言琮,眼神中仿若又多了几分恨意。
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的双袖之下,双拳攥出了轻微的吱嘎声。
黯淡的眸光,原本面无表情且冰冷的脸颊上,蓦地,透出了令人窒息的凶狠。
此刻,徐澈的内心之中犹如装着一口火炉,想起之前的过往,心火欲盛。
宦官之子沈言琮,自小低人一等,为了翻身,不再受他人白眼与欺辱,在他爹娘死后,低价卖了生活三十多年的祖宅,只求银两些许,全部送上当地公廨,只为求得一官半职。
长此以往,沈言琮不仅在暗地里输送钱财与达官显贵,明面上更是遇见高官主动拍马迎合。
因总以笑脸相迎,久而久之有了个外号‘笑面虎’。
先皇薨逝,建文帝登基时,沈言琮更是用卑鄙手段,利用当年风靡一时的大文豪,写下了一篇《利国策》,最后将其活埋,并在当地的公廨中将其除名。
之后不久,这篇《利国策》竟到了建文帝的手中。
仅仅半年时间,《利国策》上面的内容便起了成效,其中以农耕私有制为主,让举国的百姓无不赞赏,对建文帝更是百般拥护。
故而建文帝大悦,特此宣沈言琮进宫,并加以封赏。
可沈言琮贪心极盛。
出宫之际,竟再次用全部身家,经过百般疏通,经营数年之久,最终坐上了右丞之职。
而大兴,本就有两个丞相。
左丞负责外事,多与军事有关。
右丞负责内事,多与政事有关。
换做平常人,坐上了丞相之位,早已满足。
可沈言琮恰恰不是这样的人。
“原来是右丞大人!”
“起初还想等等再说您,可您却耐不住性子,自己跳出来,就休要怪我了。”
“樊阳城内,守城将士中,那个暗中观察振国公动向的,见我开城门,骑马回撤的那个士卒,应该就是您安排的吧?”
徐澈冰冷的一句话,瞬间让眼前的沈言琮浑身打了个冷战。
见沈言琮似乎有些慌张,徐澈默想。
当初若不是因为你,在暗中作祟,徐平又怎能构陷于我?
既然你想早早的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想过之后,只见徐澈敷衍的行了个礼,走到与沈言琮齐肩的位置,面朝建文帝,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父皇!”
“沈言琮,中饱私囊,常年利用官职之便,以斜封官之由,结党营私多年!”
“这种国之蛀虫,理当即可问斩!”
徐澈一语,惊得满朝文武甚是惊恐。
在场的百官中,竟有一半的人低头不敢抬眼一寸。
建文帝听后也颇感意外,余光之下,瞟了一眼身边的掌事公公,随即摆了摆手。
只见掌事公公连忙躬身九十度,随即走下台阶,来到徐澈的耳边窃窃私语。
“三皇子殿下,沈言琮的事情,陛下其实早已知晓,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处理他的时候。”
“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还望三皇子殿下莫要打乱了陛下的节奏啊……”
徐澈听罢,心中默想。
早已知晓?
考量?
节奏?
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和珅与乾隆?
暗为贪,明为贡。
真是笑话,重生之前,我好歹也是穿越过来的,这种事我太熟悉了。
想过之后,看着高高在上的建文帝,想了片刻。
转瞬后,眉宇间略显寒光,竟一把将眼前的掌事公公推开,一点不给建文帝面子。
向前一步,扬声应道:“父皇!”
“沈言琮贪赃枉法多年,右丞之职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仍是不满足。”
“暗自与皇子为伍,还要主理立储一事!”
“难不成就算这样,父皇也忍得?”
徐澈如此说,当众让建文帝下不来台,更是让沈言琮惊慌不已。
满朝大臣无不前后议论,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最多的都是对徐澈的困惑,总觉得如今的徐澈像是变了一个人。
换做之前,徐澈根本不会理会政事,更何况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让陛下难堪。
看着大义凛然的徐澈,沈言琮心中默想。
这个徐澈,怎么突然变了?
难道我与二皇子的计划,他已经知道了?
可……
想到这,不由心中一颤,紧忙回身抱紧双拳躬身朝着建文帝大呼。
“陛下!”
“臣惶恐!”
“臣,不知三皇子殿下为何会这么说,还望陛下明察!”
随即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建文帝见状,粗重的两条眉毛,互相挤在了一起,面目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声音高亢且威严的应了句。
“老三!”
“右丞这么多年,为大兴,为社稷,作了不少贡献。”
“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证据?”
“倘若信口开河,诬陷朝廷命官,其中罪责你应该很清楚!”
“朕,绝不会因为你是朕的儿子,就会轻易放过!”
放过?
父皇,当初的今日,你听信谗言,让我死于非命,还把我生母和其族人一一处死的时候,可曾想过放过?
我才不稀罕。
随即,深吸一口气,负手转身看向龙宇殿的大门外,轻声低语:“应该快到了。”
“大胆!”
“三皇子殿下,你污蔑老臣也就算了,如今陛下问话于你,你却装聋作哑不回答?”
“当真是侮蔑了皇室的尊严。”
沈言琮脱口而出,让此时站在四皇子身后的徐冲,暗自偷笑。
“这个徐澈,还以为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胡乱猜疑,胡乱攀咬?”
“之前还真是高估了他,有趣……”
而就当所有人以为他是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之时,龙宇殿外突然跑来了几名护卫,身穿的甲胄款式,正是徐澈手下的士卒。
“来者何人!”
龙宇殿外的护卫,及时将其制止于大殿之外。
徐澈瞄了眼,随即扬声喊了句。
“让他们进来吧,是我让他们来的!”
建文帝见状,点了点头,示意准许后,只见四名侍卫押着一个被反捆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只听四名侍卫齐声单膝下跪,异口同声的回道:“卑职参见陛下!”
建文帝先是皱了皱眉。
未等开口,徐冲竟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全身盗汗,犹如被浑水倒灌一般。
“这是?”
建文帝指了指那个黑衣人,淡然的问了句。
而此时的徐澈,还是一副冰冷的模样。
一把将黑衣人抓到自己的身前,两拳之下,竟把这黑衣人的膝盖骨打的粉碎,血流不止,哐当一声摊到在地上,极为痛苦。
随后看向身后:“你们四个先下去吧。”
四名侍卫见状,抬头看了眼建文帝。
“让你们下去就下去,你们从属老三,自当听从老三的指派!”
话音落,四名侍卫便躬身退出了龙宇殿。
徐澈则拖着黑衣人的衣领向前走了几步,黑衣人膝盖下的地面,被拖出整整两条血痕,看上去令人发麻。
随之冷冷回道:“父皇!这个黑衣人实则是二哥派往冷宫的杀手!”
“其目的,正是四弟的生母,桓妃!”
此言一出,四皇子竟浑身犹如触电一般,抖动不止,眨眼一瞬便晕了过去,身前的玉桌也相继栽倒一旁,佳肴撒了一地。
建文帝见状,紧忙挥了挥衣袖,让掌事公公与其下人,先将四皇子抬走。
见此状况,徐澈渐渐眯起双眼,看了看如今已汗流浃背的徐冲。
“大哥!”
“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徐冲看着这个黑衣人,用力咽了下口水,起初本想让这个黑衣人伺机去冷宫吓唬一下桓妃,怎料却被徐澈抓来了?
仓皇之际,被吓坏的徐冲,紧忙跑到了徐澈眼前,猛地转身双膝跪地。
“父皇!”
“这…..这一切都不是儿臣所为!”
“都是…..都是二哥和右丞!”
“二哥和右丞暗地里勾结多年,二哥装病,也是右丞出的主意。”
“右丞说过,皇室皇子四人,唯独只有先把三皇子徐澈除掉,我们三才有出头之日!”
“二哥装病,就会远离所有人的视线,便可暗自操作一切。”
“而四弟,天生唯唯诺诺。加上桓妃,还总想着让四弟跟着儿臣,日后好混的好一些。”
“所以…..所以,之前的很多事,其实都不是四弟所为,而是…..而是我!”
说到这,徐冲又咽了下口水。
完全顾忌不到接下来的打算,继续说道:“右丞知道,三弟的背后有振国公支持,若想除掉徐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振国公!”
“可振国公多年奉守边疆,让他入瓮很难办!”
“所以……”
徐冲说到这,突然戛然而止。
徐澈并不着急,而是负手站在其身后,默默的看着。
可建文帝却急了,再次拍案而起,厉声怒斥。
“说!说下去!”
此时的徐冲,知道自己完蛋了,于是屏住呼吸,当即喘了一口大气,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所以,右丞给犀堡族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即刻发起攻势,并承诺了犀堡族的女王,这次攻击,定要尽全力,一定要等到振国公与虎贲卒,事成后,可瓜分大兴一半的土地。”
“但不论怎样,最后不能赢,否则大兴全军镇压,犀堡族必亡!”
“最后,振国公出征,力挽狂澜,战胜回去的途中,再接到父皇知命寿辰的请帖。”
“右丞深知振国公的为人,定会亲自带领虎贲卒回樊阳为虎贲卒请功!”
“只要振国公带领虎贲卒回樊阳,就可趁机侮蔑他起兵造反!”
“往后的事…..便成了!”
“至于,我们三,四弟根本没有当太子的能力。”
“而儿臣…..”
说到这,建文帝勃然大怒。
右丞沈言琮见状,本想再作一番解释,怎奈身心太过紧张,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徐冲!”
“徐平!”
“你们…….”
“来人!把沈言琮给朕拖出去!”
“抄其家!诛其族!”
“如此奸佞之臣,朕,悔矣!”
建文帝暴怒的神情,百官见状无不胆颤,旋即纷纷双膝跪地,把头深深的埋在两臂之间,同声应道:“陛下!息怒!”
见父皇如此恼怒,还有右丞的下场,徐冲的自曝,徐澈渐渐的扬起了嘴角。
可再看此时徐平的表情,徐澈的笑意竟顿时化为乌有。
“黑子甲何在!”
突然,徐平一句低吼,龙宇殿外,瞬间犹如乌云压境,变得黑暗无比。
百官回眸一瞧,尤为文臣,吓得无不张着大嘴。
只见一群身穿黑甲的士卒,纷纷拿着长矛,站在龙宇殿的门口,将护殿侍卫牢牢控制住,矛头所向,直至龙宇殿内。
“这,这是黑子甲!”
其中一名文臣,不由被吓的脱口而出。
另一侧的那些武将,则分别站成一排,怒目而视。
徐澈依旧面不改色,站在所有人的中间,负手看着这些黑子甲,眸光窜动。
没想到二哥到现在都不知悔改。
于是只见徐澈侧头看了一眼稳坐席位之上的甄长风。
“外公,我知道虎翼卒只听您一人的命令,没有您的吩咐,他们肯定不为所动。”
“接下来,就看您得了!”
徐平听闻,没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
“黑子甲乃皇室亲兵,在知命寿宴未开之时,我早已想办法调开了禁军领侍与他的那些部将!”
“至于你外公的那些虎翼卒,我这么多黑子甲,能安好的站在龙宇殿外,虎翼卒怕是早就被铲除了!”
“还以为虎贲卒有多难对付,没想到竟都是废物之辈。”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