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峤又做梦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见了她恢复神志前的场景。
梦里她睡在一株浅金色的参天巨木的树冠里。
巨木的树叶甚是奇特,一叶三片,质如金玉,状似编钟。
柔和的华光从树冠里倾泻而下笼罩着她。
“母亲……”
呼唤声从四周传来,声音幽远、神秘,好似梵音天降。
“我等您回来。”
缥缈的话音中,她被一股轻柔力道托起送出了树冠,一个黑漆漆的门洞在她不远处缓缓成型。
这时,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凭空出现,化作一道长虹撞向奚峤。
“好胆!”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
金色华光幻化出模糊的人形,立在奚峤与光团之间,在祂出现的瞬间光团戛然顿住,原本耀眼的光芒在瞬息之内收缩内敛,作势要逃。
然而,身披华光的人抬手捏住了它,金色光芒涌动间,光团变得黯淡呆滞。
“系统?许是有用……”好听的低声呢喃是奚峤最后听到的声音。
暖炕上,奚峤猛的睁开眼,梦里的失重感让她惊惧喘息,心脏更是缩成一团在胸腔里猛烈跳动。
她喘了好一会儿后翻身坐起,拿过旁边的棉袄披上,脚步虚浮的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小口抿着。
茶还未喝完,一个梳着小两把头的宫女提着一个食盒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宫女瞧见奚峤在喝冷茶,连忙从她手上夺走杯子,“哎呀,春容姐姐你身子刚刚好怎么能喝冷茶?快别喝了我给你换壶热的。”
春容,她现在的名字,太后跟前的一等宫女。
前德妃、现太后乌雅氏的心腹。
正黄旗下包衣女子,本名余鹭今年二十五岁。
其父在先帝朝领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郎中,新帝登基后外调为正五品同知。
然而,一个天子近臣一个山西的同知,虽升了一级却是明升暗降罢了。
奚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位大宫女,她只记得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但是当她彻底清醒成为春容后,她就时不时的做梦。
梦里是一株浅金色的参天巨木,她就像死了一样,毫无知觉的蜷缩在比炕都要宽的枝丫上。
有时候梦里有洪钟大吕的声音,有时候又隐隐能闻到难以言表的甜香。
有时有一只虎头独角的幼兽轻蹭她的额角,有时有一只翎羽如金的幼鸟拨弄她的头发。
听起来很诡异难信,但奚峤却有种直觉,都是真的。
今日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五天,也是雍正皇帝的登基大典。
“不碍事,只喝了两口而已。”奚峤招呼小宫女青竹坐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因为她病着,一日两餐、汤药茶水都是青竹伺候,但是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左右,还没到宫女太监们吃晚饭的时间。
青竹喜气洋洋的打开食盒,“娘娘赏了糕点下来,春貌姐姐让我给姐姐送一份来。”
食盒装的是一碟火腿酥,咸香油润,是宫中主位娘娘才能享用的份例。
奚峤笑了笑,将糕点推到青竹跟前,“这几天里喝药喝的没胃口,你拿去吃吧。”
青竹眼睛放光,忙不迭的谢过奚峤。
“今天是有什么其它喜事吗?”
虽然太后一向对身边伺候的宫女宽厚,但像火腿酥这样的好点心轻易是不会赏人的,而且还是这样整盘整盘的赏。
必定是还有皇帝登基之外的喜事。
“姐姐聪慧,皇上在大朝会上御旨册封已逝的嫡福晋为纯元皇后,加封费扬古大人为一等承恩公。”
奚峤扯出笑脸,“那当真是天大的喜事,难怪娘娘这样高兴。”
纯元皇后,闺名乌拉那拉柔则。
早在得到春容的记忆时,她就知道自己穿到了甄嬛传里。
去岁冬康熙皇帝病危,于临终前传位皇四子胤禛。
这位新帝的两任福晋均出自乌拉那拉氏一族,原配嫡福晋乌拉那拉柔则早逝,继福晋乌拉那拉宜修是嫡福晋庶妹。
只这两个名字,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送走青竹,奚峤坐进被窝里。
北京城的冬季实在寒冷,春容奉命给皇帝送点心时被雨雪淋湿当夜就发起高烧不治而亡。
可怜这位姑娘苦心筹谋十二年成为太后心腹,眼看就能为母报仇了,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离世。
春容的母亲吴氏,十七年前被选为新帝已逝大阿哥弘晖乳母,后因大阿哥夭折,吴氏等伺候之人被降罪杖责,吴氏没能挺过去,被抬回家的当夜就咽了气。
吴氏去世时,春容11岁,她的胞妹才3岁。
想起原主的胞妹,奚峤的眉头皱紧。
春容的妹妹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唱昆曲的妙音娘子余莺儿。
奚峤靠在床头吐出一口浊气,眼下已过宫女报名时间,只怕余家已经将余莺儿的名字送去了内务府。
吴氏去世后,余父扶了合心意的妾室为妻,春容两姐妹在余家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包衣女子到了年纪就得小选入宫,但如果有关系和银子也能通融。但如今余父要外放去那穷山恶水的地方,自然不肯多掏腰包。
于莺儿,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典型代表人物。
这样的人……
奚峤头疼的捏捏鼻梁,春容去的时候满腔愤恨不甘,恨乌拉那拉氏两姐妹害死母亲,恨余父宠妾灭妻以庶压嫡,恨自己渺小无能不能护住胞妹。
罢了,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怎么也得要回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