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授官的事情不了了之,回府时他尚且神色镇定,可门一关,他就「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父亲,他,他绝不会叛国!」
我紧紧搂住他:「是,我信你,我信你!」
能宠爱出身平常的妻子数年如一日,能教导出如此聪慧良善的儿子。
能为大楚拼却伤痕累累。
我那素未谋面的公公,又岂会是坏人?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前些日子侯府还花团锦簇,转瞬间就门可罗雀。
那些一口一个颜兄的同科,如今对夫君避之不及。
还有些正直的老百姓,往侯府门上砸臭鸡蛋,丢烂菜叶。
有人经过侯府门口,会朝门口的大狮子上「呸呸呸」吐口水。
京都下雨了。
这一场大雨,重重地淋在侯府头顶,砸得所有人呼吸困难。
父亲夜间偷偷而来,将我唤到门口:「随我回府吧!」
我以为他稍稍有些关心我。
却不承想他说:「你去求一纸和离书,我带你走,定还可以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君。」
「上次赵家公子便说了……」
这一瞬,怒火从脚底窜到脑袋顶。
我斥道:「父亲,你当我是什么?」
「我已经替嫡姐嫁过一次,你还想让我再嫁一次?」
「你若怕被连累,便将我剔出族谱,断绝父女关系好了。」
父亲沉着脸:「我也是为你好。」
「我谢谢你,我用不上!」
我「啪」地甩上侧门,撞到父亲的鼻子,隔着门板,他疼得嗷嗷叫。
怎么不撞死他!
一回头,见夫君一身长衫,立于玉兰树下。
风雨飘摇,他并未打伞。
脚边是无数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
凄风苦雨,他瘦削得像是随时会被折断。
我心一酸,跑过去将伞撑在他头顶。
他垂眸看着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流云,我们和离吧!」
18
「你说什么?」
「我写一纸和……」
「你闭嘴!」我尖声道,「父亲要带我回去,是想将我送给赵公子,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物件而已。」
「不回纪家,我可想法子为你安排其他去处。」
「我不走!你既相信侯爷,我也相信你。」我紧紧握住他的衣袖,「你我夫妻一体,你若此时赶我走,我即刻便吊死在这玉兰树下。」
夫君眸光轻颤,几个呼吸后,他伸手,紧紧抱住我。
「流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往后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他热泪滚落在我头顶,我抱着他呜呜呜地哭泣。
泪眼朦胧里,看到回廊尽头婆母转身,带着嬷嬷回了自己小院。
这一夜,夫君与我极尽缱绻。
他似乎想将我揉碎,塞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第二日我与夫君都睡过头了。
昨夜狂风暴雨,今日竟难得是个晴天。
夫君昨夜累极了,我便没有惊动他,吩咐婢女,若夫君醒了,便让他去城内采买。
我去找婆母,她早就拾掇好了自己。
我看着她笑:「母亲,咱们走吧?」
婆母冲我点点头:「嗳,走!」
我们坐马车出城,结果被城门吏拦住。
他神色倨傲又轻蔑:「两位夫人不会是想跑路吧?」
婆母有理有节:「我们是去城外给难民施粥,已经连续数日都是如此,你去问问便知。」
小吏轻嗤:「谁知是不是你们瞒天过海的计策,不能放你们出去。」
日头已经过午,我急了:「那些流民还等着吃饭呢。」
小吏不肯放行,还讽刺我们是卖国贼叛徒,说我们定是想法子逃离京都。
正在气愤,九门提督张大人到了。
他统管京都各门出入。
他一一查看我们马车上所带之物,又问过夫君在何处后,道:「放行!」
小吏急急道:「大人……」
张大人冷脸:「陛下尚未下令限制侯府人行踪,你凭何阻拦?」
小吏这才应声退下。
张大人朝我们拱手:「夫人,世子夫人,如今边关战起,流民众多,为了二位的安全起见,我会让几个兄弟保护你们周全。」
不是保护,是监视吧。
不过能让我们出门即可。
连着数日都是如此。
一开始,我还担心流民会觉得我们是卖国贼而有抵触情绪。
岂料他们呵呵笑着。
「我们才不管那些,你们给我们饭吃,让我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你们就是我们的菩萨。」
城内,高门显贵们对我们避之不及。
城外,流民们却将我们奉为神明。
不过是一墙之隔,这世间事,有时也荒唐可笑。
一连数日我们都坚持出城施粥,夫君一直留在城内。
只有他在城内,我与婆母才能出得去。
这日在城门口,遇到了嫡姐。
她坐在赵家的马车上,撩起帘子,对着我笑。
「纪流云,这会再做表面功夫,还有用吗?」
「你夫君考上状元又如何?你的命都保不住了,你拿什么跟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