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中,却见那道身影陪着她纵身一跃,冷月照着他的轮廓。
云宫里逝去的岁月,几经翻覆,似又重回眼前……
再次睁开眼,是一月后了。
彼时是长宁最凛冽的寒冬。
她站在未央殿前,望着长空之下的深宫红墙,忽觉岁月往复,不过尔尔。
夙玉神色匆忙,一如既往的拽住她的手,神色凶厉。
“你到底动用了什么手段?国师说在夙榕身上丝毫没有感知到你的灵力!”
她甚至都没有望向面前的人,盯着那骨节泛白的手。从前有多在意,心便有多痛,再到如今渐渐麻木。
“妾已尽力。”她音色平静,似枯井般帘不起波纹。
夙玉眉头一皱,眼底是明显的愤怒。
“兮若,夙榕,孤都一笔笔替你记着!你不会以为,你救了孤,这些都可以一笔勾销?”
“没有。”既如此都不得他承情,不若说不。“妾救的不是王上,云宫一入凡尘,是为了天下百姓。”
望着她这般心如止水的模样,他心底没由来一阵烦躁。
夙玉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脸来。
耳朵里阵阵的嗡鸣,仿佛要将脑袋炸开一般。
未梨抬头望着他,眼眶微红,平白多了几分惹人怜惜。
“你怎能如此狠毒?”
绯唇薄凉,沉吟的字字句句,都像寒刃扎在心上。
夙玉不信她,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浑然忘记了,那一日,是她伸手推开了他。又浑然忘却了那一日,救了夙榕,她是如何出的那道门。
夙玉望见她眼中深深的失望,握住她手腕的手愈发用力。
“当日推开孤又是为了什么?”只能是因为她想要离开。
未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为了情?还是为了王上?妾没有那么可笑。”
夙玉怒火直冲头顶,伸出掐住了她的脖子,缓缓提起。
“孤说过不要试图惹恼孤!”
窒息般的感觉,压榨她的肺腑,按着她的眼帘。
阿凝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一跳。
人人说这长宁的未娘娘,是个狐媚子。
阿凝这般望着她,分明就是九天里的谪仙,坠落凡尘,正摇摇欲坠。
阿凝跪了下去,浑身都在抖,不管不顾的唤止。“王上!王上!”旋即她像猛然想起了什么。“太后……太后她老人家病了!”
夙玉仿佛是醒了,缓缓松开她。
未梨发白的面色稍稍缓和。
阿凝瞧见那个女人背影挺直,微微闭上眼,蓝色如大海的眸子沉寂满目的心灰,终究阖上不肯泄露分毫。
未梨微微瞧了瞧跪在底下的侍女,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物。
“为何帮我?”
阿凝跪着磕头道:“奴是王后杂役里不要的低贱奴婢,恳请,恳请娘娘收留。”她身体抖如筛糠。
未梨微微眯眼显然不信。
许是余惊未泯,寒风中她依旧伏在地上颤抖。
“王后向来看不惯奴,发配……不,分配至此。以后就是未娘娘的人了。”未烟瞧见她手上的伤痕,总不会是王后的人使苦肉计吧。
“起吧。”
“谢,谢娘娘!”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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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间风起,大雪纷飞里,她有些担忧。
“太后病情如何?”阿凝一直守在殿外。
“回,娘娘。奴,奴不清楚。灭,灭烛吗?”阿凝看着满屋子里的烛火问。
“不用了,下去歇着吧。”
来人着一身风雪而来,坐在她的榻边,睡在她身旁。
骤然的气息相近,她心底一颤,转而感觉到那抹熟悉的气息时,又放松了些。
“太后,要紧么?”半晌那人没有回答,回答她的只有忽然侵袭的凉风。
他一把掀开了她的被褥,她胸口上的伤只剩下一道红印。
“你果然……一丝灵力都没有给夙榕!”那可是他最亲的人了,夙玉眼底满是失望,本以为不至如此,她却当真如此。
未梨伸手想拢起自已的衣服。
不料夙玉直接抓上了她的后背,果不其然身后的伤也好了,没有任何痕迹。
肌肤光滑如初,触碰的那一刻,未梨浑身战栗了一下。
未梨抱紧了自已的身子,警惕的看着夙玉。
“就因为妾伤好了……?”
“都多少次了,还装什么?”
他俯身在她耳边威胁道:“夙榕至今昏迷,他若死了,孤定让你陪葬!”
“那请王上现在就让妾陪葬。”
“你只能葬在孤的陵寝。”她眼底没由来闪过一丝厌恶,到死都不能摆脱么?
也是这抹厌恶,刺到了夙玉。
“孤说过,你若想逃,孤就杀了未央宫上下。就先从你身边下手。”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你动一次逃跑的念头,孤就杀一人,你自裁一次,孤就凌迟一人。”
“知道芍药怎么死的吗?凌迟三百刀死的。”
“想知道下一个是谁吗?”
未梨浑身一颤,浑身发凉。
这是夙玉的后宫,他想如何,便如何。
这本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本以为已经结束了,还是没能逃掉。
未梨疼的牙齿打颤,许久才说出口。
“求,你……”
“求我什么?”
“不要,对她们,动手。”
夙玉眸色暗了暗,却是不满意,更加变本加厉。
月光洒落重檐,满屋顶的银光。
一月过去了,她的禁制又开始了。那人却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她想开口求饶。
巨大的痛意将她包裹,她耳边一阵嗡鸣,忽然听不见自已的声音,周围的声音……
迷蒙间,夙玉一张一翕的口中说了什么。
未梨却丝毫听不见了。
大概是她没有发出声音,他只当她一半灵血恢复了,自然也忘记了她身上还有禁制的事。
身上的红光越隐秘,这禁制便越厉害。
夙玉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眸光浅淡,看着她神情依旧痛楚。
叫了太医,拿了药。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喊不了什么,那一刻的恓惶。她任由着那冰凉的触感,蔓延。
她转过身,任由那禁制之痛撕咬全身。
看着身旁的人瑟瑟抖动的肩膀。
他以为她又置气了,并未放在心上。
未梨一玉未眠,天将明的时候。
夙玉睁开眼,语气沉沉。“你心里是不是有了旁人?”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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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她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在夙玉听来却是敷衍。
他狠狠掰过她的肩膀,望着她面色惨白,满目的苍凉,微微一怔,却依旧道。
“孤记得孤说过,你决不能背叛孤。”
虽是熬过了那一道禁制,未梨却明显感觉到,身体正在缓缓衰竭。
一室旖旎。
当日晾着满朝的文武,翌日众臣纷纷上奏,足有几十本,都说她狐媚惑主。
太后病了,她在宫中便更加举步维艰。
许久,榻前多了一道阴影,她察觉到是未烟,面色凝重的坐在她榻前。
“我来迟了。未能拿到灵珏草。”那是恢复灵血的草。未烟知道,她这是又发作了一次,伸手搭上她的脉搏。
“后果是什么?”未梨问。
未烟的手微微一怔,“没什么。”
未梨瞧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如今是何种情况我自已清楚,你不必隐瞒。”
未烟眉头之下的忧思似有千万重。“倘若不发作,你胸口的灵石可保你十年无恙。若发作一次,便少一次……”
未梨明白那日回天乏术,都是未烟救的。她应当明白这样做的代价。
“你回去吧。”未梨打断了她,声音轻薄。好似一阵风都能吹散。转而又透着淡淡的遗憾。
“我是回不去了。未央宫上下的命,我赌不起。”
未烟眉头紧蹙。“我们本就同凡人不一样,他们如何,终究只是命数。”
“你信我,我会保你平安回宫。”未烟目光诚挚。缓缓取出银针。
“此举只能缓解,你再不可劳心动力。”
未梨抓住了未烟施针的手,瞧见她拧成川字的眉心。
未烟不会表露心迹,她若这幅神情,显然事迹严重。
“你有事瞒我?”未梨清楚,清楚自已体内的某些东西,在缓缓消逝。
未烟预备启唇的话终究又没出口,紧了紧手心。
“无事,不必乱想。”
针行间,她察觉未烟体内气息紊乱。
未梨刚想出口,便见她匆忙起身。
“我走了,不必相送。”记忆中未烟从没有如此忙乱过,她可是少时便独当一面的云宫副宫主。
“噗!”未烟急忙忙的往前走喷了口薄血。
未梨艰难起身打开门,连人影都没瞧见,却在长廊处瞧见了一个金钗。
未烟掉的?
她貌似不喜这些……她捉着钗子,便塞进了衣袖。
又将养了好几日,太后的病情还没好,眼看年关将至。
未梨去和安宫瞧了瞧,太后憔悴了不少。
面色发白,屋子里的熏香刺鼻,未梨说撤了,嬷嬷却道:“是土药方,太后信的很,不能撤。”
玉风拂面,她自和安宫出,望着挂在云宫上头的那颗星,隐隐欲灭。
她好像猜到了,隐约觉着这场劫,也该要结束了……
时去半月,除夕那玉,王上要站在城墙上与民同乐。
未梨记得才来长宁那年,东门甫出长街,寂寥无人。那是长宁最破败的光景。
如今千盏灯,万民乐。
那时他们情意并不深厚,是赵兮若陪着他,后来,战火流离,他们再没站在这道城墙上……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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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时今日,站在他身边的依旧不是她,是他的王后。她本不属凡尘,何苦多此磨折。
未梨忆起云方宫里的少年会笑,笑起来,如同晨起的朝阳,清新的气息扑面迎来。
夙玉并不常笑,遂仅有的画面显得珍贵美好。
云宫之上的繁星,如星河繁密,紧紧贴近,他放了天灯,他说重明重明。
此生惟愿一心人。
一心人惟愿眼前人。
她也笑,笑漫天繁星,永缀云宫上端,笑自已,以为伸手够到了永恒——。
这世间本没有那么多以为,这世间本没那么多羡慕,多有苦楚,而人心,从不舍满足。
也许自始至终,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未梨收回目光,静静眺望远处的灯火。
忽然烟火炸开,游龙似的烟火坠满大地,将整片整片屋子点着。
一旁站着的未梨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来人去瞧瞧,怎么回事!”夙玉立即命令道。
不消片刻,便见底下民众齐齐跪倒在地。
“上天责罚之意,必是举国有失,或出妖邪,还请王上慎重,彻查。”夙玉一愣,自然不信。
“唤国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