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与晏宵沟通,着实很困难。
无论是从前在师门,抑或是如今的云境泽。
正如鸡与鸭、人与猴。
他自己的那套世界观太过强大,谁也别妄想纠正他。
正如我说:「我真的不喜欢你。」
他亮出乾坤镜,将我那腻歪表情拉到最大:「你超爱。」
我:「……」
我又说:「我既在这上面印了掌纹,你看看我之前的记忆,可以证实我所言非虚。」
晏宵下巴绷得紧紧的:「不看。没有本人允许的偷窥,是要遭天谴的。」
「我现在允许了。」
「……那也不看!」
我还说:「我绝不会和一个满口叫着杂毛凤凰的人在一起,这是对我鸟格的羞辱。」
晏宵这下说不出话了。
但又过了两日,便听说他到处让下人唤他杂毛麒麟,被他老爹知道,气得追了三百里,也非要揍上他一顿。
是夜。
我坐在葳蕤殿房顶的琉璃瓦上,不情不愿地给晏宵上药:
「你们麒麟又没有毛,不都是鳞,你当哪门子的杂毛麒麟?」
「谁说没有?小爷给你看看!」
话音一落,眼前的男人便变作了一只七尺余高的黑金麒麟,巨大的阴影将我整个人完全罩住了。
一身暗黑鳞片隐隐有金光流动,头背和尾巴上确实有不少金色的长长绒毛。
麒麟少主前爪一蹬,姿态舒展,威风凛凛,贵不可言。
我由衷赞美:「你还挺好看的。」
麒麟好像有点害羞,低下头,亲昵地拱了拱我的脑袋。
……
在云境泽待久了,我便挺想念师尊、映雪和青尧,但也不敢贸然回到师门去。
在师门,我已经是个死人。
在丹穴山,我因为丢脸而出走,已经百余年。
某些故人我则不敢再想,被我有意逃避掉了。
日子就这么虚度下去,好像也不错。
若不是这一日,我又听到了不该听之事的话。
站在殿外的角落里,我恰好听见了晏宵的父亲——麒麟尊主晏离,沉下声音在训他。
「近日你的行径太过无方,堂堂麒麟族的少主,一天天像什么样子?!」
晏宵没有应声。
我在角落的阴影里无声窃笑,深以为然。
他音调稍缓:「你要装疯卖傻,逗那蠢凤凰开心,可以。但你不能忘了我们的大业。」
大业?
我的心蓦地揪起。
「那傻凤凰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便是万年前闹得天翻地覆的两个灾星,这次祸星异动,多半也与她的血脉有点关系。」
晏离嗤笑一声,复又语重心长:
「利用好她的祸星之力,我们才能有和天帝对抗的资本。
「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别给我搞砸了!」
我眼中的世界一瞬崩塌。
我多希望这是晏离一个人的独角戏,专门胡言乱语,演给我听。
其实殿中并无第二个人。
但不过片刻,又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那道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自有分寸。」
我再也承受不住,化出真身,惊弓之鸟般,飞离云境泽。
一切都是骗局。
我的父母,是传说中的灾星。
而我自己,很可能是下一个。
他们都想利用我。
他们会杀了我。
他们在骗我。
各种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叫嚣,汇聚成一场笑话。
我的人生,好像个笑话。
双翼渐渐脱力,我从空中坠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