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知顾延舟在等我。

她一个蹭车的,却坐在了副驾驶。

我很想掉头就走,可理智唆使我留下,朝顾延舟伸出手,“车钥匙。”

顾延舟没说什么,将车钥匙放进我手里。

我绕过车头,径直坐进驾驶位,在顾衿安生硬又惊讶的表情下,莞尔一笑,“这有什么?你也算是延舟的姐姐,蹭个车多正常。”

而后,探头看向车外的顾延舟,“快点上车呀,爷爷肯定已经在等我们了。”

一路无言。

安静得像在棺材里。

顾衿安本想和顾延舟聊天,但应该是因为要不停扭头,会显得不太自然。

许是察觉到我心里不舒服,顾延舟突然开了瓶饮料递过来,“芒果汁,你爱喝的。”

我喝了一口,眉心微皱,又递回去,“有点太甜了,你喝吧。”

我最近喜欢吃酸口的东西,以前吃到什么不合胃口,还能为了不浪费勉强吃下去。

但现在,一口都将就不了。

“好。”

顾延舟没说什么,又从善如流地接回去。

“你喝过的东西,又给他,这样不好吧?口腔里的细菌多得很,幽门螺旋杆菌就是这样传染的。”顾衿安语气复杂地开口。

我不由一笑,“依你这样说,我们晚上还一起睡觉呢,不是更危险?”

“……”

都是成年人了,顾衿安自然知道我指的什么,“看不出来,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亲密。”

“你嫉妒?”

顾延舟冷腔冷调地怼她。

某些时候,比如现在,顾延舟对她的态度,又会让我觉得他其实挺讨厌顾衿安的。

这貌似是他们双方都习惯的相处模式,顾衿安反唇相讥,“我就是嫉妒!你管我?”

“谁稀罕管你。”

“是是是。”

顾衿安撇撇嘴,眸中染上笑意,“也不知道是谁,新婚夜听说我出事了,连老婆都不管,守了我一整晚……”

“顾衿安!”

顾延舟变了脸色,厉声喝止!

我倏然回过神来,踩下刹车,在车子险些冲上斑马线时堪堪停住。

透过后视镜,我怔怔看着顾延舟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庞,心脏似被柠檬汁浸透。

一种让人鼻子眼睛都发酸的委屈,顷刻间涌了上来。

顾延舟少见地在我面前露出紧张,“星檀……”

“那天晚上,你是去找她了?”

我张开口,才发现连声音都透着苦涩。

心底情绪翻涌,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饶是如今和顾延舟感情再和谐,但结婚夜时,他因为一通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丢下我就跑了,一夜未归的事,依旧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当年结婚的事,是顾爷爷替我和顾延舟定下的。

初入婚姻时,我和他有一段时间形同陌路,也没机会问他那天晚上去哪里了。

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搁置了。

可现在,顾衿安毫无预兆地,将我心头的那根刺狠狠**,再插得更深。

我视线来回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笑话。

顾衿安惊慌地捂住嘴巴,看向顾延舟,“这事儿,你没和星檀说过吗?都怪我,心直口快的。”

像是在说,你们感情也没多好嘛,这种事都要瞒着。

“顾衿安,你脑子被门夹了?”

顾延舟脸色阴沉,冷得骇人。

他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得很,冷着脸时戾气很重,令人发怵。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便能执掌顾氏的原因之一。

“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哪儿知道你连这个都不告诉她。”

顾衿安连忙道歉,语气却是无辜而亲密的。

她似乎拿准了,顾延舟不会对她怎么样。

熟悉的手机**忽然响起。

“还给我。”

我伸手要回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敛下思绪,“爷爷。”

“岑岑啊,快到了没有?”

本来,我已经很想下车走人了。

听见顾爷爷和蔼的声音,又心软下来,“快到了。爷爷,今天风大,您别在院子里等我们。”

人人都说顾老爷子严肃古板,独断专行。可我常常想,如果我爷爷还活着,待我大抵也只能好到这个程度了。

……

入了秋,逐渐昼短夜长。

车子驶入顾家老宅时,已然暮色四合。

宅院四周都挂了中秋灯笼,节日氛围浓厚。

我停稳车,拎着包就自顾自下了车。

虽然我电话里提醒了,但老爷子还是固执地在院子里等我们。

在电话里,我还能隐瞒几分情绪。

当着面,一眼就被顾爷爷看破。

“那臭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顾爷爷小胡须一抖一抖的,一副要替我出头的模样。

“没有的事。”

我不想让爷爷担心,拉着他进门,“风这么大,您没吹得头疼吧?”

虽我替顾延舟遮掩,但爷爷看见顾延舟与顾衿安前后脚下车,还是沉了脸。

不过二叔一家也在场,爷爷按捺着没有发作。

倒是我公公,看见顾衿安回来了很是开心。

“延舟,听说衿安去公司上班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才对得起你温姨。”

“……”

这是在饭桌上,我可以当作没听见,认真吃自己的饭。

顾延舟打量了一眼我的脸色,淡声开口:“嗯,我有数。”

“小岑,你也要和延舟一起,多照顾衿安才是。”

我公公又点到我头上,生怕公司里谁会给顾衿安委屈受。

我喝了口玉米汁,不温不火道:“您放心,衿安姐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还得她多照顾照顾我。”

我这话一出,餐桌上神色各异。

“星檀,我说过了,只要你觉得不开心,总监的位置,我随时可以让给你。”顾衿安端的是大气懂事的姿态。

对比之下,我有几分咄咄逼人了。

爷爷把茶杯重重一放,明显动了气,言辞犀利,“让?这本就是星檀的东西!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延舟这个傻小子敢报恩,你还真敢要!”

“爷爷……”

“别,这声爷爷我老头子担不起。”

听二婶说,顾爷爷从来没有承认过顾衿安的身份。

当年顾衿安的母亲进门,他也是极力反对的。

我公公硬着头皮娶了。

也因此,顾家的财产一直与我公公一分钱干系都没有,每年只有五百万生活费。

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公公连忙开口,“爸,她现在孤苦无依的,您何必……”

“你给我住嘴!”爷爷怒声斥责。

以前我只知道,顾老爷子不大喜欢顾衿安。

但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顾衿安脸色煞白,拎着包手足无措地起身,“是我今天不该过来,扫了大家的兴。”

话落,便哭着跑了出来。

我公公给了顾延舟一个眼神,“还不去劝劝?她才刚离婚,真出什么事,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我忽然有一点理解,顾延舟为什么那么纵容顾衿安了。

有一个人,成天耳提面命地提醒你,你对不起另一个人。

长期的道德绑架下来,谁能架得住。

顾爷爷想要制止时,顾延舟已经追了出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人依旧没回来。

身为顾延舟的妻子,哪怕是装样子,我也该起身,“爷爷,我出去看看延舟。”

“嗯。”

顾爷爷点头,细心交代佣人,“夜晚凉,去给少夫人拿件外套。”

我走出家门,见院子里的迈巴赫还在原地,便准备去宅院外面看看。

刚踏出去,就听见争执的声音传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告诉我,在车上说出那件事,真的是你心直口快!”

顾延舟厉声质问,咄咄逼人。

这一面,我只在他工作时见过。

顾衿安一改温柔娴静的风格,又哭又闹,梨花带雨地看着顾延舟。

“你怪我了是不是?可我就是嫉妒,我忍不住,我快嫉妒死了。”

“顾衿安,她是我妻子,你有什么立场嫉妒?”顾延舟冷笑,语气又冷又硬。

“对不起……”

顾衿安哭得肩膀都在颤,“我已经离婚了。阿舟,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你离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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