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厨艺比赛，但是‘饕’的热度实在是太高了。
别说是天赋选手，连海选的悬念感跟热度都是拉满的。
而白若水这些年虽然从未公开露面，但是她在社交平台上非常有名，她要参赛的消息，也早早被放了出去。
所以即使她接受审查的时间是半夜，别墅区外也蹲满了等结果的记者。
白若水很快收拾好了所有菜品，然后离开了厨房——是审查员要求的。
也是因为这个信息，白若水更能确定，审查员大概率就是柳问。
众所周知的，柳问有个怪癖。
他品菜的时候，哪怕是厨师，也不能进入他的视野，所有他去的餐厅，都会被直接清场，至于同桌吃饭，更是闻所未闻。
菜品品的不止是味道，还有规矩，白若水信心满满，所以在这上面格外谨慎。
而没过多久，白家别墅后院外。
几辆黑色的豪车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前面几辆下来了几个身材粗壮、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男人。
他们把周围全都核查过一遍之后，中间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两颊凹陷、面容清癯、三十多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身后，则跟着一个神态毕恭毕敬的中年人。
管家赵威抬手为清瘦男人关上了车门，目光里有些担忧：“少爷，只是一场普通审核，您没有必要提前半个小时来……”
“有什么区别。”柳问咳嗽了几声，目光阴郁，“我一个废人，留在家里，不就是给他们添堵吗。”
“您别这么想。”赵威跟在柳问身后，“您知道的，老爷夫人跟老太太，这些年为了您的身体，请了多少名医……”
柳问一言不发，径直朝着白家别墅的后门走去。
赵威一边让白家的保安停下，一边看了一眼柳问的背影，心绞肉一样的疼。
但他知道，最痛苦的其实是他们少爷。
柳家老太太唯一一个儿子的独子，心高气傲，被寄予厚望，却天生经脉堵塞，是整个底蕴深厚的柳家，唯一一个不能修炼的人。
虽然老太太跟老爷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想办法，但在女佣跟保镖都能修炼的柳家，废物的名头，实在是太过扎眼了。
他至今都记得，他们少爷十六岁见到那个名医的时候的样子。
他眼里真的有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人家，一步也不敢有差池，在雨中服药，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经脉……冲击到吐了一地的血，再到名医摇头离去，夫人哭着让他停下。
他堵塞的经脉，也没有半分疏通。
自此之后，他们少爷就彻底死心了。
他性格肉眼可见的暴躁阴鸷，在美食上更是偏执得可怕，稍微一点不对味儿跟一点疏忽，都会让他勃然大怒，多年来甚至不愿跟家里人同桌吃饭，也成为了老太太的心病。
而就在这时候，刘威忽然看见，他们少爷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然后停在了一扇偏门前，冲着他抬了一下下巴：“去里面清场。”
刘威立刻应了一声，却在看见偏门的时候愣了一下：“您确定是这里……”
这偏门外墙体斑驳，还有放过垃圾留下的黄水，一看就是小厨房的后门。
白家人的审查地点选在了这里？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但还是按照柳问的指挥推开了门。
偏门连着小厨房，里面没有开大灯，只开了一侧小灯，灶台上煨着深褐色的砂锅，砂锅前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小门被推开的瞬间，那女孩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却没多说什么，而是冷着脸转过了头去。
自然到好像就没人推门进来，刘威跟着愣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儿来，“白家的**对吧？审查期间要清场，麻烦你速度离开。”
锅边的女孩子没动。
刘威皱了一下眉，刚想呵斥一句，却被柳问一抬手，阻止了。
他冷笑了一声：“自诩天才啊……”
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要恃才傲物，搞些噱头出来。
选在这里当评审地点是，清场的话不听也是，甚至还只做了那么一份菜，打得无非就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名头，什么‘独一无二’，什么‘一份才能品出其中的意味’……
简直是可笑至极。
柳问在小厨房略微有些粘腻的桌子前坐了下来，神情略微有些嗤笑。
这种人他见多了，真以为他是什么……
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看见灶台前的女孩子忽然一伸手，掀开了锅盖
下一秒，一股诱人的香气伴随着滚滚白雾，迎面而来！
柳问：“……”
他嘴里瞬间生了口水。
锅盖打开之后，灶台边的女孩子娴熟地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湿抹布，直接把整个砂锅端了起来，放在了桌子的隔热垫上。
那股香气迎面而来。
“……参鸡汤么？”柳问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勉强过关。”
至少只闻味道，就让他的胃口动了。
而他已经有接近三年的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食欲了。
现在已经是深秋，外面秋风阵阵极为萧瑟，而桌上深色砂锅热气腾腾，鸡油黄的鸡汤散发着醇厚咸香的香气，童子鸡通体淡黄，鸡肉随着汤水颤颤巍巍，显然已经被炖得酥烂入骨。
“去给我舀一碗……”他下意识指挥了一句，而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对面的女孩子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了她自己面前。
柳问：“？”
管家赵威：“？”
两个人眼睁睁看着她轻吹了一口汤，往自己嘴里送了进去。
柳问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但是他懒得跟她计较，指挥着刘威去又拿了一副碗筷舀了一份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刘威动手的时候，对面那女孩子似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
目光里似乎带着点杀意。
但柳问没顾上，那碗盛着鸡汤、鸡肉、糯米、香菇跟人参的参鸡汤放到他手里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口鸡汤。
——鸡汤入嘴，味道浓郁却入口即化，鲜美的味道顺着喉管淌下，他立刻感觉整具身体都暖了起来！
柳问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艳，忍不住换上了筷子，夹起了一块鸡肉，只轻微一扯，就感觉到滑嫩的鸡肉被牙齿嚼碎了。
非但不柴，反而鲜嫩，鸡肉是这样，汤也是这样，里面竟然半点都没有普通参鸡汤会有的淡淡苦涩感，药材的味道竟然全部被中和了。
……柳问喝完一份鸡汤，只用了三分钟不到。
然后他在刘威诧异的目光中一伸手，“再盛一碗。”
刘威确实很震惊，他们少爷品鉴美食，从来不会吃超过三口，而这次不仅吃完了一整碗，居然还要一碗！
……吃完这顿饭，柳问用餐巾擦干净了嘴。
然后他抬起眼睛，说：“手艺还算不错。”
伏一：“……”
她没抬头。
而见她这个样子，心情难得好了一点的柳问，脸色再一次阴沉了回去。
换成了其他人，这时候可能已经汗流浃背了。
但他对面的女孩子依然没动。
柳问彻底不耐烦了，哐当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然后扭头就走了出去。
刘威紧随其后：“少爷，她的参赛资格……”
“参赛资格？”柳问神情阴森，“高人范儿都摆成这个样子了，你看她像是想去参加‘饕’的样子？”
他从出生开始，还没有受到过如此薄待！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了这种歪门邪道，竟然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被另眼相看，还真以为他会因为一份鸡汤，就对她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去跟白家的人说，别说这一次，以后的‘饕’，他们都不用……”
他话没有说完。
一直跟在他后面仔细听他话的刘威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想问他少爷怎么了。
而他刚把头抬起来，就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柳问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愣怔地看向了自己的手。
刘威：“少爷……？”
他刚说了两个字，柳问就把头抬了起来，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刘威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见了柳问的表情。
是他服侍柳问三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呆滞的、不敢置信的、嘴唇颤抖的。
下一刻，眼泪就从他的眼眶里冒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