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9

写到最后的日记,可以明显看得出我姐虚弱到笔都握不住了。

对面看日记的男人早就泪流满面。

但那又如何呢?

迟来的深情,装给谁看呢?

「徐青青他妈插足我妈我爸的婚姻,害得我妈郁郁寡欢早逝。

「如今她也成功熬死了我姐。」

「沈近舟,你真是好样的。」

沈近舟抱着日记本手足无措:「不,不是这样的,望舒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那是因为你不配。」

我嗤笑着看向他。

「我知道我姐去世前肯定跟你交代了什么,如果有关于我,你可千万别照做。

「我们沈家跟你们家的纠缠,到此为止。」

「以后路过我们家绕着点走,不要来打扰我姐,不要再让她看见你。」

从我姐会写字的时候,她就开始有规律地写日记。

日记本我没有收回来,从〇八年开始,这本日记,记录最多的人物就是沈近舟。

我姐跟着他,吃了多年的苦,以为盼了个苦尽甘来,实则却是支离破碎。

「前段时间,我去拿了我姐的检查资料,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怀孕了。

「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三个月了。」

应该是身体跟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无力去想那么多。

我知道,我姐想要孩子已经快一年了,可惜孩子一直没来。

如果她知道自己怀孕了,或许她能再忍忍,有奇迹发生呢?

我起身离开时红着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但开口的瞬间,还是哽咽了。

「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痛了。」

10

后面再知道的事情,就是望京每年祭拜我的时候,用纸烧过来的了。

他大概知道我以前过得穷苦,总是不停地给我烧金银,害得我钱多得没地方挥霍,总心软想分给那些没有家人亲友的孤魂野鬼。

但又怕狼心狗肺,喂出第二个沈近舟。

沈近舟其实是又来看过我的。

每次都是在夜里,喝得醉醺醺,来我坟前又哭又笑。

说他错了,错不该因为一条项链认错了人。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年我丢的项链徐青青根本没扔。

她很识货,那是我外婆传给我妈的,真数算起来,还是个古董。

那是沈家的传家宝。

沈近舟为了项链追徐青青,徐青青图他的脸,将错就错。

至于资助,资助人是徐振国,徐青青要非得说资助人是她自己,但也没错。

毕竟我跟徐振国早就断了关系,徐振国的钱,就是徐青青的钱。

望京说,沈近舟每个月都会给他打一笔钱。

他没花过,但也没退给他。

「这是他欠你的,等以后我也有能力了,我打算每个月往这张卡里打些钱,然后捐给需要这笔钱的孩子。」

望京说,徐振国来找过他好多次。

说自己当初并非不想要我们两个,只是徐青青他妈闹得厉害,家宅难宁,他逼不得已。

可他忘了,我妈当初闹得再厉害,他也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双标罢了,说到底,还是不够爱。

11

至于徐青青,据望京说,徐振国在这件事情上也发了很大的火。

毕竟我也是他的女儿,哪怕他对我妈感情不深,但我们是有血缘的。

这件事情,换在他身上他也不一定不会这么做。

但是他一想到,他的一个女儿为了活命甚至为了故意的成分,设计另一个女儿捐献器官,他就接受不了。

至于沈近舟,他看完日记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好几天,再出来的时候,胡子拉碴。

听说他去找了徐青青。

望京没在现场,沈近舟将徐青青约到了咖啡馆,将所有的时间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他录了音,编辑成文字在网上曝光了。

他的id用的居然是吾妻望舒。

多讽刺啊。

在录音中,徐青青承认自己假冒了我的身份,并且,她出国根本不是为了治病。

她只是不想跟着沈近舟吃苦,以两人的感情基础,若她还要继续留在沈近舟身边,肯定就要谈婚论嫁了。

徐振国虽没有大富贵,但徐家条件一直都挺不错的。

哪怕徐青青他妈做事再不地道,我也不得不承认,徐振国命好。

不管是我妈还是徐青青她妈,身上就是带了旺夫体质。

徐青青没认祖归宗前都没受过苦,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是徐家唯一的继承人。

于是她出国了,她不但出国了,她还谈了个黑人男朋友。

黑人嘛,听说有些方面出人意料的强。

徐青青根本没脸承认,自己的心脏病是跟黑人搞事的时候刺激大了复发的。

她回国治疗,偶然间得知我嫁给了沈近舟,且沈近舟还小有成就,便开始有预谋地接近他。

12

后来,徐青青知道我病了。

便有意无意同沈近舟透露做配型的事情。

我跟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她知道,若是我能给她配型,成功的几率是很大的。

果然,她猜对了。

我跟她配型成功了。

再之后的事情根本不用她推动,沈近舟一个人就把我逼到了绝路上去。

我以为我会很波澜,但望京跟我说完这一切的时候,我竟然非常的平稳。

莫非做鬼做的时间长了,感情就寡淡了?

徐振国将声名狼藉的徐青青又送出了国。

徐家不能有一个有污点的继承人,所以徐振国最近总会去找望京。

偶尔也会来找我。

「望京从小就听你的话,他如今也快成年了,总该为以后做打算吧?

「我这一辈子就三个孩子。

「你没了,青青毁了,就只剩望京了。」

他想让我劝劝望京,其实我也挺想劝的,人嘛,干吗跟钱过不去。

但是我劝不了啊,我说的话,都是自言自语,除了一帮鬼朋友,没有人能听得见。

我死后第三年,望京回到徐家了。

徐振国酒喝多了有点脑梗,差点没过去的时候发现徐青青他妈忙着搜集他的财产。

望京想了想,即便自己不喜欢徐家的钱,但也不能便宜了那对狗母女。

于是他刚上大学就一边读书一边学习打理公司。

我很欣慰。

现在唯一烦心的事情就是。

活着的人都已经开始慢慢忘怀悲伤,于是,沈近舟的过错在揭发了徐青青后开始一点点减弱。

减到现在,他已经可以频繁地出现在我的墓地前面。

他像变了个人,很喜欢碎碎念。

跟我说他的工作,他的日常。

说到最后往往又泪流满面。

说后悔,说自己眼瞎。

说都怪他,我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我摸了摸心口位置,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失了心就不会痛了。

我任由他哭得像个傻逼,却一点也不在乎了。

13

我死后第五年,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变得虚弱了。

大概是年限将至,我这种鬼魂,不能贪恋人间,该去轮回了。

我蹲坐在自己的墓碑旁,开始畅想下辈子要当个什么样的人。

「贫穷也好,富贵也罢,总得健康一些。」

耳朵旁又响起了沈近舟的声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能听得到本鬼的心声了。

原来是他又喝了酒来我面前耍酒疯。

不过,他倒是有两年不在我面前哭了,今天不知为何,眼泪一行又一行,像止不住似的落下来。

平时挺男人的,也不知道受了啥委屈,哭起来像是比窦娥都冤。

「望舒,你要是能听得到,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啊。」

「五年了,为什么我一次也没梦到你。」

我忍不住翻了白眼,拜托大哥,你都把我心薅走了,还想让我入梦。

你不怕我入梦勾你魂啊。

至于原谅,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伤害已经存在,总不能因为一句不知情,便可一笔勾销吧?

沈近舟说了很多,醉醺醺地来,又醉醺醺地走了。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我可爱的小墓碑。

「我走了。」

「下辈子要不还是当条狗吧。」

「有吃有喝,还不会动情。」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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