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中午才醒来。
阳光穿透窗户照射进来,房间也有了点暖意。
她昨晚的话灵验了,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起身出了房门,沙发上只有那张棉被留下,舒尔茨不知何时离开了。
想来他早早地去了对面屋子,与海伦娜太太相聚。
洗漱了一番,景澜去弄吃的。家里储存的食物不多了,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想买的食物,现在马克极度贬值,几乎快成为废纸,食物才是最稀缺的东西。
父亲给她的美金,也所剩不多。
她做了一碗清汤面条,还加了些土豆丝。老天,她实在不想再吃土豆了,可是没办法,食物紧缺。
在吃第三口的时候,就听到敲门的声音,景澜起身去开门。
"噢,天呐!亲爱的,我儿子舒尔茨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刚开门,海伦娜太太就握住景澜的手,满怀歉意的对她说,"实在不好意思,都怪我。"
在听到舒尔茨说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海伦娜太太第一时间给景澜登门道歉。
景澜安抚道:"舒尔茨先生没有吓到我,海伦娜太太,我很好。"她视线看向站在海伦娜身后的舒尔茨。金色的头发被他梳的一丝不苟,已然没有了昨晚的凌乱,神色也没有昨晚醉酒后的迷离,整齐的衣冠透露着一股严谨,看着精神爽朗。
"而且,舒尔茨先生素养很高。"她补了一句。
听到这,原本眼神游离在外的舒尔茨,看了她一眼。
景澜视线快速一转,不让他捕捉到什么。
"夫人,外边冷,进来坐下吧。"说着,就要扶她进去。
海伦娜婉拒了:"不了亲爱的,我约了几位夫人去喝下午茶,鉴于舒尔茨的冒失,我决定把他借你一天作为补偿,你今日大可尽情使唤他。"她转头,对舒尔茨道,"亲爱的,我想,你可以带景小姐去影院或者商场。"
老母亲对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
舒尔茨面无表情:语气像一条直线那么平:"妈妈,慕尼黑的影院因为经济崩溃倒闭了。"
"噢,这样,那商场也可以。"
"妈妈,我想我的积蓄现在支持不了一个女孩子在商场购物的资本。"
海伦娜太太为自己儿子不识趣感到苦恼,"舒尔茨,我想,在一个环境舒适的咖啡馆,景小姐她会喜欢。"
舒尔茨当然明白他妈妈的意思。他今日必须要为他的冒失而做出补偿,所以他不想陪也得陪。
景澜寻思着如何婉拒,"这或许会耽误舒尔茨先生的时间,毕竟……"她扫了他一眼,"舒尔茨先生看着不像闲人。"
海伦娜太太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没关系的景小姐,这是他应该做出的补偿,何况这些天他并没有什么忙事。"
“妈妈,我还要去训练飞……”
海伦娜一个眼刀过去,制止他的话语。
舒尔茨瞬间闭嘴。
"好了,我该去赴约了。"眼看时间不早,海伦娜嘱咐舒尔茨,"好好照顾景小姐,舒尔茨,晚上回家我会问你你们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孝子舒尔茨耷拉着脑袋:“知道了,妈妈。”
海伦娜太太离开后,景澜和舒尔茨相对无言。
"这位美丽善良的中国小姐,你知道我是不会陪你去的。"舒尔茨率先开口,占领主权。
景澜不甘示弱:"彬彬有礼的舒尔茨先生,我也没想过要你陪我,我等会有事要忙。"
口齿伶俐。
舒尔茨看着她,突然笑了:"我也一样。"
"那么,舒尔茨先生,你先去忙吧,我要锁门了。"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舒尔茨及时出手挡住:"我的妈妈若问起你来,你就说我们今日下午在布里恩纳大街114号咖啡馆畅谈了一下午,又或者,晚上八点我在路德维希大街路口等你,然后一起去圆个谎。"
搁这串通呢,景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好,到时不见不散。祝你今日好运,舒尔茨先生。"
不等舒尔茨回答,她毫不犹豫的关上门。
门风吹了舒尔茨一脸。
上一个这么对待他的,还是他的上司。
出门时,景澜把昨晚写的信放入了信箱,到时候自会有邮差来取。
克林曼在路德维希大街路口等她,一见到她,便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噢我的宝贝儿,一周不见,我非常想你。"克林曼是个地道的德国女孩,性格非常热情,自景澜入学后,帮助过她很多。
景澜回她一个拥抱,随后松开她,退了一步,"怎么样,柏林那边好玩吗?"
"好玩啊,比在慕尼黑有趣多了。"回想起在柏林的经历,克林曼异常开心,挽着景澜的手臂一起走。
景澜看出了端倪,淡笑着:"噢?那你说说,有趣在哪里?"
克林曼如实道:"我认识了个男人,他说话好有意思,我感觉我被他深深吸引了。"目光中,尽是对那个男人的崇拜之情,"他还会开飞机,哦天哪,这可太酷了。"
看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景澜知道她情窦初开了,"噢,真好,克林曼,那他想必很优秀,因为这个优点很少有男人会有。"
说到这,克林曼满满地自豪感:"在我眼里,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你敢相信,三天,他就成了我男朋友了。"
景澜说:"那可了不得,我想他一定是被你的热情和魅力所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不枉你请了两周假,这收获确实大。"
此时此刻在克林曼眼里,没有什么比得过给她幸福的男人。不用想,她原先请假一周的申请续到了两周是因为什么,答案现在揭晓,为的就是与那个男人在柏林恩爱。
克林曼说:"他是个很厉害的飞行教练,如今在慕尼黑的一所航空学校培养民用飞行员。"
"是吗?那可太棒了,他真厉害。"
克林曼与景澜聊了很多,一路上分享她在柏林与莱斯的趣事,景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恰好的搭话让克林曼给她冠以温柔聆听者的名讳。
两人本想找个喝下午茶的地方坐着,可物价实在太高了,找了几家,家家的价格一个比一个昂贵,她们两个加起来的钱包实在是负担不起。
"我猜,那几家的店长和店员都是犹太人,他们天生阴险势利的嘴脸让我感到恶心,该死,他们怎么都不滚出德国。"克林曼愤愤不平。
"小姐,行行好,施舍一点吧!"蹲在地上的乞丐突然扑向克林曼的腿。
"啊!"克林曼惊叫了声,下意识去甩开。
景澜也被吓了吓,但很快冷静了下来,"我给你马克,你先松开她。"
乞丐听了,真就乖乖松开了手。
景澜正要把钱包里几张马克给他,克林曼制止了她,"算了,我给吧,又是一个失了业没了家的可怜人。"
这类人,在现在的德国多了去了。
回家的路上,路旁几乎每走一段路就会出现几个抖碗的乞丐。
"上帝啊,这场经济危机什么时候能过去?"克林曼幽怨道,"肯定又是因为那些该死的犹太人,平时大肆敛财,国家危难之际却不拿出一星半点的钱财拯救,就像先前那几场经济危机,钱都在他们低劣种族的手里了,普通人根本过不上饱腹的生活。"
景澜不想参与欧洲这种反犹主义思想,不予评价,只是说道:"经济总有一天会扭转的。"
"但愿如你所说吧景澜,因为你总会一语成谶。"
"为何这么说?"
"你忘了吗?我去柏林前,你说但愿我收获一段姻缘,如今,我有了莱斯这个男友。"
景澜想了想,她貌似确实有说过。
好像,昨晚她也说了类似的话。
她说今天天气会好,也确实好。
她们在交叉路口分别,一个住东面,一个住北面。
景澜老远就看到那个站在路德维希大街路口挺拔的身影。
对这身影不熟悉,但也见过几面。
她朝那人走近,他也朝她走近。
舒尔茨走到景澜面前,他的肩很宽,也许是衣服剪裁的缘故,显得腰也细。他很高大,几乎快要挡住了景澜对前方所有的视线。
景澜抬眸看他:"舒尔茨先生是特意来等我的?"看着那双眼,她想起之前去维也纳找殷兰时,路过的多瑙河畔,如他眼睛一样,时而是清澈的蓝,到晚上月光高挂时,是深邃的幽蓝。
他微微点头:"嗯…是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等她的。
景澜一头雾水:"是……?"
"还请景小姐把谎给圆回来。"他一贯的彬彬有礼。
说到这景澜就想起来了。他们还要给海伦娜太太交代下今日行程。
回到海伦娜太太的住所,景澜顺利圆谎,说舒尔茨整个下午都在咖啡馆与她分享在苏联上学时的趣事,她听得津津乐道。
当然,她还不忘在海伦娜太太面前赞扬舒尔茨一番,说他非常有绅士风度,并且尊重女士,道德及其素养是一流品级的。
这也侧向表示了,海伦娜太太教子有方。
完全拿捏。
舒尔茨这个人,阿谀奉承的话他极其爱听,所以,景澜这些话正合他胃口,甚至希望她多赞扬点。
表面上看上去无波无澜,实际上听完景澜的好话,内心长着翅膀的小人都要骄傲得展翅飞到天上去了。
这中国姑娘,喜欢说实话。
时间不早了,海伦娜太太想留景澜吃饭,被她巧言婉拒,海伦娜只好喊舒尔茨再当一回绅士——送景澜到对面家门口。
噢,这仅十步的距离,还要送吗?
当然了,出了名的孝子舒尔茨,是不会拒绝妈妈的命令的,他只好默默接受任务。
"好了,舒尔茨先生,你可以回去了。"
刚送人到门口,舒尔茨就被下了逐客令。
没道理,她不应该留恋下吗?
他明明记得,那盏台灯旁边,还摆放着他的照片。她一定是仰慕自己。他是如此想着。
景澜见舒尔茨不动也不语,就站在面前,除去这张脸,此时此刻他还真有点像个傻大个。
"舒尔茨先生?"她试探性的轻唤了一声。
"啊?哦。"他反应过来,"那我先走了。"
"再见。"接着,景澜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
"又是这样……"
他又吃了一次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