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痛苦地呼唤着那个名字:“程京!”
醒来时,陛下静静地坐在我的床边。
我背后不由自主地渗出一层冷汗,默默地注视着陛下,他的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烛光摇曳,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我的声音微弱而沙哑:“陛下。”
陛下按住我欲掀开锦被的手,那触感让我的汗毛直立。
他问:“哭成这样,是梦到了什么?”
“是的,陛下。”我直视他的双眼,继续说,“梦见了妾身在家时的往事。”
他不喜欢我自称妾,却也不允许我自称若清,他用我来替代姐姐,又不允许我默认自己是替身,也不允许我真的替代姐姐。
我仿佛成了一个失去躯壳的幽魂,既不是沈若清,也不是沈若沅,那我究竟是谁?
果然,他听到我的自称便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朕可以准许你再见程京一面。”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我哽咽着低语:“不。”
陛下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留下一句“你将来莫要后悔”便转身离去。
自此,陛下的身影久未再现,宫中的流言蜚语如野草般疯长,即使我深居简出,那些刺耳的话语仍能透过宫墙,如利刃般切割人心。
她们以为我不过是借姐姐的余威,在宫中横行无忌,陛下对我的特殊待遇,如今看来不过是一时的宠溺,如今我被冷落,她们的嘲笑声中带着酸意。
更有甚者,无法抑制内心的不满,敲响我的宫门,拐弯抹角地将这些话送到我耳中,面上却装作无知。
我向她招手,微笑着说:“站得太远,听不清楚,过来坐。”
她娇笑着起身,眼中闪过轻蔑,或许心中正暗自嘲笑“草包终究是草包”。
我凝视着她如玉的脸庞,叹息道:“真是让人心生怜悯。”
她不解,这次是真的不解,而非故作姿态。
我轻转手腕,扬起手,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晚餐后,宫女方瑛告诉我,陛下已斥责了邓贵人,认为她挨了耳光是教训,已命其禁足反省。
至于我,方瑛未言,自然是尚未有明确的处置。
半年时光匆匆而过,陛下未曾再访,我明白,这便是对我的无声惩罚。
尽管陛下未曾下令禁足,我亦未曾迈出宫门一步,留英殿日益沉寂,唯有鸟儿在枝头鸣唱,冬日来临,连鸟儿也不再光临。
我卧于榻上,方瑛在榻下放置了炭盆,我轻笑一声:“我不畏寒。”
方瑛面不改色,恭敬地说:“冬日暖和些,并非坏事。”
真正怕冷的,不是我,而是姐姐。我曾目睹过,那时的太子殿下,将姐姐紧紧揽入怀中,他低声关切:“若清,手为何如此冰冷?”
姐姐娇小的身躯,隐没在那宽阔胸膛的庇护下,脸颊泛起红晕,她既急又羞,轻声***:“殿下,快松手!”
太子殿下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他轻笑着:“那你叫我一声季盛哥哥,可好?”
白雪映衬着红梅,清风中,女子低声的呢喃“季盛哥哥”被风带走,飘入了陛下余生每一个梦回的思念。
命运无情地挥舞着屠刀,斩断了美好的憧憬,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
我问方瑛:“你知道今日是何日吗?”
“今日,本应是我大喜之日。”
方瑛吓得跪倒在地,全身颤抖不已。
紫禁城中仿佛隐藏着一头无形的猛兽,稍不留神,便会扑出来吞噬一切。
我病倒了。
在意识尚清醒时,我紧紧咬住自己的唇,不让那名字从口中溢出,直至嘴唇被咬破,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唇,停了片刻,又悄然移开。
在养病的日子里,方瑛被调离,取而代之的是名叫方珏的宫女。
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我被至高无上的权力压得喘不过气。
方珏劝我,向陛下低个头吧。
我只是摊开手掌,让她看,我问她:“这是什么?”
方珏犹豫了,我淡淡一笑,告诉她,这是我刚刚接住的一片雪花。
现在,它已融化成手心中的一滴清水。
陛下不愿将我和姐姐区分开来,这并不重要,宫中的女人们清楚我是谁就足够了。
程京曾言,一旦踏入这金笼,每一寸土地都必争无疑!
我要在这座皇宫中,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我要她们无法触碰姐姐留下的记忆。而首先,我必须获得那至关重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