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这位是我们特邀回国的嘉宾,密州大学细胞生物学博士,岑郁星老师。」
一盏明亮的水晶灯下,周靳砚淡漠的目光掠过来,忽然死死定格在我脸上。
周围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却恍若未觉,只红着眼圈看我:「我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找你——」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想伸过来的手:「不好意思,你谁?」
气氛一时凝滞。
最后是工作人员过来打圆场,客客气气地请走了他。
周靳砚在贵宾席落座,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望向我,一刻也不肯移开。
唐悦好奇地问:「你认识周总?」
「不认识。」
我弯起唇角,「也许是他认错人了。」
一场活动很顺利地进行完毕。
最后是明城生科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宣布特聘博士名单,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岑郁星。
我上台发表了几句感想,有那么一瞬间,眼神在半空中和周靳砚撞上。
「未来几年,我都会留在明城,希望能跟各位同行进行学术上的沟通交流。」
我鞠躬下台,坐回唐悦身边。
她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郁星,你跟周总的那个未婚妻,就是陆丝丝整容之前,长得挺像的。他大概是把你当成陆丝丝了吧?」
我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我想也是。」
活动散场后,我毫不意外地,在酒店楼下看到了周靳砚那辆劳斯莱斯。
他倚在车前,近乎贪恋地望着我。
「阿宁。」
我客气地点点头:「周总。」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很恨我,是不是?」
「您别这么想,周总。」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走。」
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摆,声线发抖,像是某种哀求,「那天在悬崖边,我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只是下意识抓住了陆丝丝。」
「后来我让人下去找你,他们都说,那悬崖很好,你手又被绑着,掉下去肯定凶多吉少。」
「可是那天,我在新闻里看到你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时间快到了,我实在不想在刚回来的第二天,就站在路边听他的心路剖析。
于是礼貌地笑笑,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问我:「你去哪里?」
恰好这时,一辆亮橙色的保时捷停在旁边。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岑总已经定好餐厅了,让我接您过去。」
旁边的周靳砚,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着我坐进车里,眼看车门就要关上,他忽然伸手撑住,问我:「岑总是谁?」
「这好像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我扯扯唇角,眼神落在他身后的劳斯莱斯上,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周总不换辆车,是不是不太符合您的身份?」
车开出去老远,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我。
城市最中央的空中花园餐厅,岑羽绮在那里等我。
她靠着轮椅靠背,懒洋洋地望着我:「见到周靳砚了?」
我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末了自我检讨:「最后那句话,好像说得有点刻薄。」
「刻薄什么,我还嫌攻击性不够呢。」
她翻着菜单,随口点了两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我,「下回见到他,记得把那些话原样奉还。」
「周靳砚,你就是个三流货色,别犯贱。」
我撑着桌面:「你真的很讨厌他。」
「当然讨厌了,你在国外读硕博,我就在国内跟他打擂台,抢了他好几个项目。你每做一次修复手术,我都要给陆丝丝安排一个黑热搜。」
她眯着眼睛笑,「你不记仇,我可是很睚眦必报的。」
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散发着熠熠光彩,神情锋芒毕露。
我第一次见到岑羽绮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双腿残疾,坐着轮椅,却半点看不出失落。
她笑着说:「是我让人把你捞起来的。」
「小朋友,你真的很聪明,被推下去之前自己割了绳子,偏偏还留着一点,谁都没发现你的小动作。现在周靳砚请了搜救队,正在那一片打捞你的尸体。」
「如果不是我的游艇正好在附近,你要游多久才能上岸呢?」
我浑身湿淋淋的,拢着身上的浴巾,低声说:「游多久都行。」
只要能让我彻底逃离周靳砚的身边,怎么都好。
她晃着高脚杯,慢悠悠喝完了一整杯红酒,然后问我:「我帮你,好不好?」
我给导师发邮件说,录取通知弄丢了。
他说没关系,只要人去报道了就好。
周靳砚离开后没几天,陆丝丝找到了我。
她几近憎恶地瞪着我:「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这些年,他几次三番想跟我解除婚约,可都被我拒绝了。所以他惩罚我,喝醉后对着我一声声地叫你名字,说他真正爱的人是你。」
「郁宁,你怎么配让我做你的替代品啊?」
我看着她整得面目全非的脸,眉眼间掩不住的疲态,困兽般的焦躁。
鬼使神差地,想到当年她刚回来时。
高高在上,众星捧月。
叫我给她倒酒盛汤。
随口一句话,我就要泡在冰冷的人工湖里,帮她找那枚不存在的戒指。
兜兜转转,到头来,竟也被折磨成这样。
见我始终平静地注视着她,陆丝丝的情绪忽然崩了。
她霍然起身,死死地瞪着我:「你回来干什么?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回来,周靳砚说什么都要跟我退婚。」
「他说,他要干干净净地去追你,从你那里求来一个机会。」
「我出去读书,做科研,然后把我的成果带回来,继续深造,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我认为这并没有错。」
我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语气淡淡,「陆小姐,是你思想狭隘,把自己的思想拘泥在无用的爱恨里,有什么资格反过来质问我呢?」
她怨恨地瞪着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丝丝和周靳砚是同一种人。
从出生起,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
在他们的观点里,你不爱我,我不爱你,就是天大的不幸。
可我要的,从来都只是通往理想的路。
我不再理会陆丝丝,付了咖啡钱,起身离去。
没想到,当晚就在热搜上看到了我自己。
她和当年的林嘉一样,最擅长使用的手段,是舆论攻击。
在那条长微博里,她和周靳砚是长跑多年的未婚夫妻,我是回国后横刀夺爱的恶人。
那些人找不到我,就跑去研究所的官博下留言,要求他们辞退我。
「就算有高学历光环,人品败坏的人,怎么能担任重要的科研工作呢?」
这一次的舆论来势汹汹。
甚至有几个极端粉丝跑到研究所门外拉横幅。
我直接报警处理。
岑羽绮气得要命:「我给她脸了,一个整容怪有什么资格上蹿下跳的?」
我拦住她:「这一次,我自己来解决吧。」
有些东西,并不是我当年不说,就没有保留证据。
我注册账号,发出了一段录像。
当初在片场,陆丝丝和林嘉闹矛盾,心生不快,逼着我下水帮她找戒指。
现场其实有个同样籍籍无名,总被欺压的小助理,录下了这一幕,偷偷把视频发给我。
她说:「如果她再欺负你,就曝光吧。」
「这些人就是这样,被粉丝捧得太高了,不拿我们当人看……」
五年前,我没有曝光。
因为我很清楚,事情的症结,从来不在陆丝丝,而在于周靳砚。
但这一次,是她主动招惹我的。
视频发出后,舆论哗然。
因为那段录像,实在是完整又清楚。
很快,周靳砚也站出来,承认当初他跟陆丝丝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和我保持着恋爱关系。
换句话说,陆丝丝是小三上位,如今还试图倒打一耙。
她的名声一落千丈,片约和商务代言都被解约。
至于周靳砚的公司,股价暴跌。
他不管不顾,大半夜给我打来电话:「阿宁,你还想怎么出气,或者把我当初对你做过的事情,都还给我好不好?」
我轻笑一声:「别了吧。」
「现在再跟你接触,我觉得脏。」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嘲讽。
第二天去研究所,领导告诉我,我主导的生物项目,经费翻了两倍,来源是周靳砚的私人赞助。
我正要拒绝,他就冲我眨眨眼睛。
「既然是经费,那怎么支配全由你。何况这是周先生对我们科研项目的支持嘛,和私人情感无关。」
老狐狸。
我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提议。
周靳砚开始每天开车过来,等在研究所门口,被我无视也不在乎。
那天下午,他还把他过去那些朋友叫来了。
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站在门口,跟我鞠躬,说对不起。
这几天实验数据出了差错,我本就心情不好。
来来往往的同事和路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更让我觉得丢人。
我终于没忍住怒气:「周靳砚,你有病吗?」
他涩然地看着我:「阿宁,我只想为过去的那些行为向你道歉。」
「没必要。」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你只要不要再来打扰我就好了。还有,管好陆丝丝,你们俩的感情问题,你们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