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慎贞,无姓。
给我取名字的是我的皇舅舅,他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但皇舅舅不喜欢我,他
永远都是皱着眉头看我,低斥我:「慎贞,莫要胡闹。」
有些时候皇舅舅心烦,就会叫德顺公公把我阿父阿母唤进宫来。
皇舅舅冲阿母喊道,「阿姊,生而不养像什么样子?」
阿母一脸无所谓:「这孽种又不是我一个人生的,让林今湛去养啊!」
一旁的阿父就会说:「我当初根本就不愿意娶你,更不愿意有慎贞。]
阿母反驳道「那这个孽种不是你林今湛的种吗?]
每次我就跪在冰冷的白玉石地板上看着他们争执不休,对外,皇舅舅冷漠尊贵,
阿父风度翩翩,阿母霸气冷艳。
天底下顶顶高贵的三个人却为了我在这金銮殿上吵得不可开交,把所有体面尊贵
都抛之脑后。
慎是凡事谨慎谦虚,贞是贞静贞洁。
我的存在就是他们的耻辱,我俯首跪着,没有流眼泪,那应该就是不难过吧,只
是在想我不该来这人世间走一趟的。
后来太医说我身患绝症,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觉得害怕,只觉解脱。
最后迷迷糊糊弥留之际,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慎贞,皇舅舅给你选了一匹枣红色的温顺小马。」
[慎贞,阿母给你打了好多衣裳首饰。」
「慎贞,阿父替你把周衡那小子打了一顿!]
慎贞慎贞,好多人在叫慎贞啊,她一定是最幸福的小姑娘吧?
意识消散之际,我好像又回到了幼时。
宫里每逢年节就格外热闹,年幼的我最喜欢过年过节,不是图热闹,是我只有在
年节时才能见一面阿父阿母。
每每想到晚上便能见到阿父阿母,午膳时我便能开心地比平常多用半碗饭。
倒是好秋常常愁眉不展,见我多吃半碗饭,眼圈总是红红的,我问她怎么哭了。
她说是风大,吹着眼睛疼。
傻好秋,门窗都关得紧紧地,风怎么会吹到屋子里来呢?
好秋总是拿我当小孩哄,可她能哄我一次两次,又怎么哄得到我三次四次呢?
后来我年岁渐长,再也不问了。
我穿的衣裳总是有一点点紧,好秋给我系盘扣的时候,全靠我偷偷吸气才能系
上。
我住在竹青苑,离举办宴席的明和殿有点远,我和好秋到时,殿内许多人往往已
经入席就座了。
只要我一出现,很多道眼神就会落在我的身上,大家或皱眉或撇嘴,还有好些人
用手帕掩唇窃笑私语。
阿母甚美,尤爱身着大红色绣着金丝牡丹的衣裙,面白唇红,人间富贵花一般。
阿父儒雅,文人的风骨让他看起来就像我宫苑里的竹。
但我阿父阿母从来不会抬头看我一眼,阿母满心满眼都是她身旁的小姑娘。
小姑娘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有个好听的名字——魏娇娇。
娇娇比我小一岁多,爱哭爱闹,比我讨人喜欢,她哭闹时阿母便抱着哄她,还会
轻拍她的背给她唱我从来没听过的歌谣。
阿父的心则挂在他身旁的美妇人身上,倒茶夹菜,体贴入微。
我七岁那年的除夕宫宴上,随阿母坐一起。
娇娇闹脾气不肯喝牛乳,嚷嚷道:「我不要喝这玩意,太腥了!」
阿母柔声好言安抚着:「娇娇听话,喝牛乳对身子好,你身子太弱了。」
[我就是不要喝嘛!」娇娇生得跟阿母极像,闹起脾气来也好看得紧。
一阵拉扯闹腾后,娇娇终于松了口,带着几分不情愿道:「那让慎贞先喝!」
阿母松了一口气,一口便答应了,还对宫女使眼色,不一会我面前便上了满满一
碗牛乳。
好秋急得快哭出声,跪地磕头道:「小主子对牛乳过敏,还请公主殿下三思。」
阿母略作迟疑,娇娇又闹起脾气来:「这牛乳慎贞都不喝,还让我喝?」
[慎贞,你到底喝不喝?]阿母终于看我了,只是眼中不带一丝温情,全然不似
面对娇娇时那样温柔。
我抬起跟我脸一般大的碗,其实牛乳不算腥膻,奶味浓郁。
阿母见我喝下牛乳就去哄娇娇了,我昏迷前还在贪恋地看着阿母,舍不得闭上
眼。
我怕做梦时都看不清阿母的脸。
我常常会梦见阿母,梦里我跟娇娇一样都随阿母姓魏,我也有九个爹爹疼我陪我
玩,阿母也会温柔地给我唱歌谣,可是我看不清阿母的脸。
梦醒后,我只有好秋,好秋很忙,不能常常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