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茴周景然第26章

周景然见她头也不回就走,垂眼将杯中茶喝尽,将茶盏搁在桌上,看眼前失神落魄的两对母女,冷声道:“别指望在我面前求情,不好使。”

孙先生带人去桂姨娘处,把那些账簿钥匙都收缴走,屋里听差的婆子也都遣到前院去听令,桂姨娘气得脸色黑沉,浑身冰冷,一头软倒在地上。

云绮见母亲如此,摇着桂姨娘的肩膀:“姨娘,你倒是说句话呀,大哥哥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我们不能让人平白诬陷去姨娘”

蓝家那边,去了四五个仆人婆子,不断催促田氏收拾箱笼:“大哥儿说了,让婶娘这几日收拾箱笼,我等几个把姨娘和姑娘哥儿们送出门去,若婶娘占着不走,只能轰出去了。”

田氏这一顿磋磨,既丢了颜面,又丢了依傍,见身旁嚎啕哭泣的女儿和懵懂不知的儿子,只觉心如死灰,悔不当初,仆人又催促得紧,只得撑起身子来收拾行囊。

仆婢见田氏偷摸拿出些首饰来,一把抢了过去:“大哥儿又吩咐了,只许婶娘携带日常衣物,金银细软都是施家的东西,这些婶娘不可带走。”

田氏又酸又恨,咬牙:“这都是我丈夫攒下的家当,如何都成了施家的?”

仆人们不管:“蓝大官人不在,这话就说不清,奴婢们只听大哥儿的吩咐。”

蓝可俊还有一个月才得归,周景然这般绝情,这是把她们母子几人逼上绝路,田氏一手搂着芳儿,一手搂着小果儿,哀哀痛哭,小果儿年岁小不懂:“娘,我们要搬去哪儿住?”

“娘,我们去求求老夫人。”芳儿摇着母亲的袖子,泪流满面,“去找大姐姐,我们无处可去,我不想流落街头啊。”

对,还有苗儿,田氏转念一想,哭道:“你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不能烦恼的时候,我有何颜面到她面前去,这时候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去找大姐姐。”芳儿泪光闪闪,“让大姐姐出面,去求二姐姐,只有二姐姐能救我们。”

施老夫人料着周景然要发落家里人,心里惦记着要问,见下人们支支吾吾,要起身又无力,心头一时刀山一时火海,喝了几碗药,昏昏沉沉睡下。

周景然见祖母已歇,吩咐下人不许在施老夫人面前学舌,只让施老夫人静养。他原打算往前院书房去歇,却半道折去了见曦园,紫苏见他神色略疲惫进来,也是惊诧,见他揉着眉头往内室去:“备水。”

紫苏知他处置了桂姨娘和田氏,心中难免忐忑,上前替他宽衣,周景然见她心不在焉,动作紧张,心中一哂,问她:“我记得沈妙义以前说过一句夸你的话,‘紫苏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忠心不二,细心周全,事情交给她办绝不会出错’这句话后,出了什么事,还记得么?”

“记得”紫苏把头埋低。

“如今你的主子是谁?”

“自然是大哥儿。”

周景然瞟她一眼,脸上似有笑意,又极淡看不出来,声音倒是很温柔:“你倒是个聪明人。”

又道:“这阵子见曦园清净,我听圆荷说你也常往主屋去伺候,倒是很好,家里吵吵闹闹的,祖母身子本不好,倒是需要个细心人陪着多说几句话,她心里也能舒畅些,说来说去,我身边也只有你得心些,比顺儿旺儿不知好了多少。”

“婢子偶尔去寻圆荷说两句话,也并不久待。”紫苏柔声道,“婢子是见曦园的人,还要操持园里的事情,也不好总往外头去。”

周景然点点头:“如今我回来,又把家里人都惩治了遍,少不得惹祖母生气,内院虽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但也不可大意,少不得也要立些规矩,重新扶持些得力帮手。”

他顿了顿:“你倒是将见曦园管得很好。”

“婢子不敢当。”

周景然微微一笑。

紫苏心头虽有些惧,但见他对自己依旧温和,顺儿还在金陵办事,旺儿跟着蓝表叔随船北上,周景然身边无人贴身伺候,于是试探道:“大哥儿出门许久,前院书房枕褥桌台还需整理,不若大哥儿在见曦园住两日,婢子带人把书房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周景然不甚在意:“也好。”淡声挥退她,“那就把虚白室收拾出来,我住虚白室。”

孙翁老在桂姨娘处取了账本和钥匙,略略翻了翻,大致有些头绪,来寻周景然拿主意,一路寻到了见曦园来。

周景然更衣沐浴,刚坐下来喝一盏茶,见孙翁老领着人进来,听他意思,要把后院各项进出都整顿一番,厨房、库房、花园这些都是大项,每日银子进进出出,散乱无章,分派用人也是杂冗,枝枝节节都有可修整之处,孙翁老见不得如此杂乱,想来跟周景然商量好好整顿一番。

周景然听他这么一说,散漫摇手:“先生好意,想要整出套简单干净的规矩来,只是暂且先放放,待日后移交时一道整顿清楚就行。”

孙翁老听他言下之意,意思是内院事情还要转交出去,要交给何人?孙翁老心中揣摩,却也不点破:“那就听大哥儿的意思,先放着。”

紫苏在一旁奉茶,听见此话,紧紧扣着茶盘,被周景然连声唤回神,听他淡声问:“你走什么神?孙先生都走了还端着茶盘?”

“没,没什么”

周景然瞟她:“没事你就下去吧对了,替我去蓝家看看,田氏她们何时走?走之前让她们去给老夫人磕个头。”

紫苏觉得他急着赶田氏出门,未免太过绝情,却又不敢说出口,低头应了声是。

周景然径直进了虚白室。

自从司茴从见曦园搬去了榴园,他也再没有踏足过虚白室。

虚白室的名字,是吴大娘子取的。

施家不是读书人,某一方面来说,施存善的学问,可能还不如施老夫人,吴大娘子初通文墨,却也不是太精,并没有读过《庄子》。

却熟知那句“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周景然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看窗前翠竹千竿,这色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翠微。是深山幽竹之色,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归隐之色,在施家,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筛过竹林的风,似乎都带着竹的颜色和气味,微涩,清凉。

他母亲就不该建见曦园。

如果见曦园不该在施家,那榴园呢?

后来紫苏再回来,天光已黯淡,见周景然背手站在窗前,身影已和朦胧暮色融为一体,仍可见玉山倾倒的风姿,一时怔住,在门首默默凝视着他。

“大哥儿。”

“嗯?”

“田娘子她们坐在屋里哭,一直在哭喊蓝大官人田娘子想求个饶,等蓝大官人回来,再凭大哥儿发落”

“给她们两日,再不走就空手赶出去,什么也不许他们带走。”他回音极淡。

“是”紫苏挪不动步子,想了又想,“奴婢半道上遇见几名家丁,往榴园去”

“是我让人去的这多半事情都跟甜姐儿有关系,也该禁她几日,让她好好反省”

紫苏低头道了声“是”。

她揣摩不透周景然的心思,心头愈发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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