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茴周景然第24章

司茴趋步过去,跪坐在他身后,伸手,慢慢替他揉着额头。

她的长袖随着手姿,荡垂在他肩头,周景然闻到她身上那股安定的甜香,这香气难以描述,是她身边的花花草草,熏过的衣裳枕褥,身上的胭脂水粉和香膏,入口的茶水和甜食,各种零零碎碎的气味,一朝一夕糅合出来的一股子甜味。

周景然闭眼问她:“这一个多月,在家做什么?”

“针黹、写字、陪祖母和喜哥儿,和婢子们玩闹。”

“哥哥呢?”

“去瓜州运粮,再往金陵去办事,做买卖。”

“哥哥在金陵有什么买卖?”

“今年两湖的新粮下来了,行客们把余粮运到南直隶来卖,我来看看行情。”

司茴不懂这些,轻轻嗯了一声,周景然反手去搂司茴的纤腰:“到我面前来。”

司茴被他反手一拖,半歪着身体,从他身侧滑到他怀中,枕在他腿上,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仍是一手搭在窗沿,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两人凝神互视,都是年轻的、鲜嫩好看的脸庞,彼此的眼里都倒影着对方的面容,都是不动声色,不起波澜。

舱室静谧,身旁茶炉上的茶壶突然沸腾,咕噜咕噜作响,水雾弥散,满室氤氲,又被瞬间闯入的江风吹去。

两人面上都拂过一点潮热的水气。

他突然勾起唇角,目光盯着她的红唇:“妹妹好大的胆子。”

“哥哥教导有方。”

“还是妹妹聪颖,一点就透。”停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往上爬,捏住她柔软的手,揉了揉,而后顺着手背钻入衣袖,一路抚摸向上,最后停住,来回抚弄着伶俜锁骨。

衣袖往上卷蹭,露出纤细晧腕雪臂,被风一吹,冰冰凉凉。衣裳内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擒住一只酣睡的白鸟,揉捏摩挲,语气轻飘:“妹妹的心在哪?似乎不太好寻?”

她抿唇,轻轻瞟了眼他:“哥哥的心在什么位置,我的心就在什么位置。”

“找到了,原来在这。”

茶壶盖“咯”的一声,重重被水汽顶跳起来,尖锐的声响划破静室,他猛然手上施力一揉,手下娇躯哆嗦,司茴轻喘声从喉间溢出,身体不防一滑,从他腿上往下摔,又被周景然拉着胳膊攥起来。

司茴扶着榻沿站稳,闭着眼缓了缓,睁眼见周景然目不转睛看着她,将他的手挥开,往后退几步。

“水开了。”周景然收回手,昂起下巴示意,“妹妹泡茶。”

司茴收敛心神,面上沾了些轻绯,又被江风刮出几分凉意,扭身去拎茶壶,泡了一盏酽茶,递给周景然:“喝茶。”

周景然垂眼,接过茶杯:“谢谢妹妹。”

他低头喝茶,她便退下,周景然见她离去身影,伸手那只逞坏的手,在鼻端下轻轻一嗅,指间还萦绕着甜甜的香气。

施家众人见到去金陵的马车又原模原样回来,一旁还跟着周景然时,都是目瞪口呆,措手不及,施老夫人捂着胸口,几要心梗。

周景然朝祖母行礼:“祖母。”

“你”施老夫人拄着拐,指着他,又颤颤指指孙翁老,“这”

“蓝表叔独自北上济宁运粮,我临时起意南下金陵办事,未告知家中。”周景然见施老夫人脸上皱纹蹙成一朵菊花,冷声道,“恰好在金陵城外遇见孙先生一行人。”

周景然掀起眼皮:“也恰好知道二妹妹要去金陵嫁人。”他拍拍手,让人把捆在车内的田氏等人扔到地上,“是谁的主意?哪家哪户?什么身世底细,短短时日就能定下一门亲事,连男方是圆是扁都不知就送二妹妹去金陵?”

施老夫人听得周景然冷声发问,心头突突的跳,桂姨娘和云绮、芳儿几人,无不脸色煞白,众人又见地上捆得严严实实,堵着嘴,被折腾得萎靡潦倒的几人,连田氏也在其中,一时俱不知如何作答。

周景然往日在家,都算是温和端方的性子,对田氏也算客气有礼,一月前才和蓝表叔交好一道出门,怎么就将田氏折腾成了这副模样,这这

周景然先吩咐人 :“二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心力憔悴,先把二小姐送回榴园安顿。”又扭头向施老夫人:“祖母,我们去堂上说话?”

司茴从马车上下来,低头向施老夫人福了福,和宝月、清露明霜往榴园去,家中人等人目送她身影离去,芳儿哭哭啼啼扑到田氏身边,向周景然求饶:“大哥哥,不知道母亲做错了什么,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不误会另说。”周景然冷声道,“芳儿妹妹若不想见婶娘这样受辱,不若也拿绳子缚了,一道和婶娘跪着,这样方显母女情深,同心同德。”

芳儿闻言,不敢置信瞪眼看他,见周景然寒意十足,眼风都未扫在她身上,不敢辩解,又不忍心见田氏蓬头垢面的模样,只呜呜蹲在田氏身边大哭。

“之问,你到底在做什么。”施老夫人皱眉低喝,“这是你婶娘和表妹妹,一家子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施老夫人这语气就有些重了,连周景然的名都喊了出来,周景然掸袍子上的灰,神色淡然:“做什么?当然把家里那些灰尘蠹虫清理清理,免得蛀了我的屋子。”

他是施家家主,府内也没个人能拦他,这会连施老夫人发话都不好用。

“祖母,请——”他见紫苏在圆荷身后一闪,垂眼唤道:“紫苏,圆荷,还不搀着老夫人进屋。”

主屋庭内上了茶,施老夫人手握鼻烟壶,青着脸端坐上首,桂姨娘和云绮都各坐了位子,田氏关在船舱饿了好几日,早已是眼冒金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周景然又不许下人对她宽待,故而那府丁都是粗手粗脚,把她从车上摔来摔去,下马车时脑袋磕在地上,昏痛得好半日还未缓过来,当然也顾不上向施老夫人求情,这会儿芳儿哭哭啼啼扶着田氏坐在凳上。

那冰人和男方家四个嬷嬷都直直扔在地上:“水水”

周景然坐在施老夫人身侧,环视堂中各人脸色,悠然吩咐人:“打桶水来,替她们洗把脸,清醒清醒。”

那一盆凉水浇在几人面上,凉透心肺,周景然发问:“来,一个个说,这婚事究竟怎么回事?”

冰人的话,无非是因缘巧合之下,识得一家旧籍江都的官宦人家,男方是新任的翰林院侍诏,心急求娶正妻,这侍诏郎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个祖母管家,又有钱又貌,一座好大的宅子,冰人和田氏有几番交情,知道施家有待嫁之女,于是牵线搭桥。

男方家几个嬷嬷也道,家里有大宅子,东家富贵,因是江都人,故而想娶个江都女子,得了主家的命令,跟来江都见亲,连那宅子几进几门,位于何处都说的清清楚楚。

田氏更是冤枉,是见施老夫人烦恼亲事,故而牵线搭桥,把冰人请入家来与老夫人说话,那男方家的底细,样样府里都找人查过,无一不符,家里几番商量才定下此事,因桂姨娘也要为云绮婚事打点,家中无人,故而受老夫人之托送司茴外嫁。

施老夫人冷声向周景然:“这婚事,甜姐儿也是求着要的,大哥儿到底是有什么不满之处?”

“祖母就没有想过,这种为二妹妹量身定设的亲事,一点蹊跷也没有?”周景然道,“祖母心头也压着些疑虑吧?”

他不耐烦和满座老**孺多言,吩咐人将那冰人和几个婆子的嘴重新堵上:“既然饿了这么多日还不肯招认,那就拖出去抽鞭子,直到有人招认为止。”

“大哥儿,够了。”施老夫人怒气腾腾从椅上站起来,起身往外走,“她们都是外头的无辜人,你将人强抢入府,又动用私刑,这若是告起官来,家里可吃不了兜着走,你自己心中有怨气,何必把这气撒在旁人身上。”

田氏也在一旁不断跪地求饶,眼泪鼻涕,形貌狼狈大呼冤枉,那冰人和几个嬷嬷都呼天抢地,直呼施家跋扈,掳人用刑,要去官府告状。

“你们若不说实情,我就把你们打死在此处,要告官,也看你们有没有命活着出去。”周景然冷眼,昂起下巴:“祖母若是还念着一点祖孙情分,不若请把这戏看下去。”

堂下响起沉闷的鞭子声,屋中诸人脸色都不甚好,其中一个嬷嬷受不住,挨了几鞭子便求饶:“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是新买入府的仆人,在府里住了一个月,连主子的面都未曾见过一眼,跟着管家来来江都接人老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管家只吩咐我等,不要随意说话”

那冰人挨了数板子,也忍不住:“那男方的画像、册子等物,都是那管家给我的,话也是他家教我说的,给了我八百两的银子,说是那翰林侍诏病重,要娶一房新妇冲喜,还指明要江都女子,越快越好,我给了田娘子三百两银票,和她合谋此事,将府上二小姐外嫁出去。”

田氏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老夫人大哥儿此事我不知情,也没见过那三百两银票,天打雷劈,我真的不知道”

“婶娘真没看过这银票?”周景然从怀中抖出张桑皮纸,“那为何能在蓝家宅子里找出几张官票来?是这样的么?”

田氏见他手上捻的那纸,打了个哆嗦:“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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