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鸢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
抬起手,伤口也已经换好药,重新包扎好了。
想来应该是秋嬷嬷或是菱香做的。
想到药方,江晚鸢顾不得穿衣穿鞋,她光着脚冲到桌前。
却发现纸已经泡烂了,一个字都看不出来,她连忙重写一份。
很快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江晚鸢立刻藏好药方。
毕竟她现在无法解释这药方。
秋嬷嬷打开门,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晚鸢藏东西的动作。
她心里一阵气愤,昨晚差点就被江晚鸢给骗了。
让菱香进去伺候,秋嬷嬷忍着怒意重新上锁。
不多时,秋嬷嬷去了书房。
“将军,夫人偷藏了东西,还打听出门采买的事,应该是想往外送信。”
殷寒忍着胸口不断翻涌的气血,
沉默了良久,随后垂下眼帘,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派人看牢了!”
一旁,尘风心里叹息。
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却偏偏栽在这里,对江晚鸢每次都是容忍。
不多时,门外通报。
“将军,老夫人派人去梧桐苑,要带走夫人。”
殷寒立刻起身。
“我这就去寿安堂见老夫人。”
然而他起身之际步子却一顿,扶着桌面才稳住。
片刻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向秋嬷嬷。
“嬷嬷,马车已备好,半个时辰后你送夫人去城外温泉别院,那里有我的亲卫,任何人都闯不进去。”
这时候的梧桐苑乱成一片。
老夫人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过来捉拿江晚鸢。
“老夫人说了,南氏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不处置无以正家法!”
那些梧桐苑的丫鬟婆子根本没人帮江晚鸢,都在一旁看戏。
屋子里,江晚鸢脸色苍白,紧紧揪着衣袖。
她是知道的,殷寒已经准备了马车,要送她离开。
她只要躲去温泉别院,那里有百来号殷寒的亲卫,任何人都碰不到她一根手指。
但她不能走!她要去救殷寒!
屋子的门窗都锁上了,江晚鸢出不去。
想到门口这些婆子,她心一横,故意蛮横开骂。
“有将军在,你们以为抓得到我?你们连门都进不来!”
这些婆子气不打一处来。
“老夫人说了,砸门也要带走这个女人!”
菱香守在江晚鸢身边,劝道:
“小姐,别再骂了,等将军来一定会救小姐的。”
江晚鸢吸了吸鼻子,轻拍菱香的肩。
“傻丫头,这次换你家小姐去救他。”
菱香愣住了,小姐在说什么胡话?
砰地一声,门被猛地撞开。
江晚鸢早就看准了时机,她趁乱冲了出去。
“不好了!南氏跑了!快追!”
江晚鸢跑出去时,正好碰上秋嬷嬷同老夫人的心腹说话。
“将军已经去寿安堂了,你带人回去吧。”
听到殷寒在寿安堂,江晚鸢立刻朝着寿安堂跑去。
秋嬷嬷转头就看到一群婆子在追江晚鸢。
她脸色一沉,心里悲愤交加。
将军为了替江晚鸢请罪,现在还在寿安堂跪着。
这江晚鸢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就在江晚鸢冲到寿安堂门口时,她听到里头乱糟糟的。
“老夫人!大夫说这病凶多吉少!让我们……准备后事……”
“胡说!把这些庸医都赶出去!快去请胡太医!”
“老夫人,胡太医今日不在府上啊!”
江晚鸢受伤的手紧紧扒着门框,她前世不曾知道。
殷寒在为她处理烂摊子时,还处于生死攸关的时候。
她在温泉别院见到他,还说他脸色苍白看着恶心。
江晚鸢擦干眼泪,目光决然地推开门。
“让我试试!”
看到江晚鸢闯进来,原本伤心欲绝的老夫人多了重愤怒。
老夫人指着江晚鸢骂道:
“你这黑心肝的女人!夜儿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晚鸢紧紧握拳,没有反驳,只是当众跪下,磕了一个头。
“老夫人,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殷寒,对不起你们!”
“我想赎罪,求老夫人让我进去试试!”
老夫人拿起一个茶盏就扔了过去。
“住口!夜儿都快不行了,你还想使什么手段?”
“你这贱妇给我滚!休书我替夜儿写!”
茶盏径直砸向江晚鸢,她额头被砸破,血流过脸颊,滴落在地。
可她没有躲,还在不住地磕头,“求老夫人让我进去!”
老夫人哭着拍打桌面,“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江晚鸢还在磕头,“求老夫人……”
老夫人怒极,指着江晚鸢喊道:“来人!她不肯滚出去就给我打!”
从梧桐苑追来的婆子各个恼火,立刻拿来木棍。
江晚鸢被按在地上,木棍一下接一下地落在她身上。
到底是娇养大的,江晚鸢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可她愣是没有喊一声疼,只是在喘气的间隙继续求老夫人。
“老夫人……我真的……可以救殷寒,若是……我救不了,我愿意……陪葬……”
老夫人终于让人停下,她走到江晚鸢面前,“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晚鸢强撑着爬起来,额头流下的血让这张绝色的脸有种妖冶的美。
她看着老夫人,一字一句说道:
“我罪孽深重,但我愿和殷寒同生共死!以此赎罪!”
老夫人怔了片刻,扭过头,“罢了,放开她。”
江晚鸢擦掉眼泪,扶着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拖着身体冲进了屋子。
床上,往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战场杀神虚弱而苍白。
病弱的样子淡化了他身上的煞气和寒意。
江晚鸢抓住了他的手,“对不起……”
看到殷寒渐渐微弱的气息,她来不及再说其他。
将旁边的药箱打开,双手颤抖地找出银针。
只可惜,殷寒的毒已入骨,现在只能缓解。
要想根除,除了万元散别无他法。
前世她利用殷寒的权势谋得所有原料,为穆子安制成万元散。
也就是那一夜,她捧着药去找穆子安,却被当成了人质害死了殷寒。
江晚鸢一边落针,一边在心里发誓。
前世她蠢,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用来帮了穆子安。
这一次,她要护好殷寒,哪怕颠覆这天下!
等胡太医赶到时,殷寒的脉象已经开始平稳。
老夫人对江晚鸢的态度也缓和了一点。
老夫人没再提休书,只让人将江晚鸢送回梧桐苑看管。
回到梧桐苑,秋嬷嬷给江晚鸢处理了伤口。
随后审视着江晚鸢,心里复杂难言,她没想到江晚鸢居然救了将军。
难道昨晚江晚鸢是真的想通了?
不等秋嬷嬷开口,门房的人到了院门口。
“南家大小姐又来了,说来探望夫人。”
江晚鸢轻轻应了一声,“请进来。”
旁边秋嬷嬷再次皱眉。
她瞧不上江晚鸢的这个堂姐南若兰。
江晚鸢的父亲武安侯早早去世,皇上感念武安侯的战功。
于是让武安侯的兄长继续住在侯府,照料武安侯的一双儿女。
可多年来,都城人人只知南家大房意气风发,谁还记得二房才是侯府主人。
秋嬷嬷在江晚鸢脸上没看出异样,看江晚鸢和以前一样愚钝,她叹了口气,告退了。
然而,秋嬷嬷转身后,没看到江晚鸢眼底划过的一抹狠意……
见自家小姐又把南若兰请进来,菱香急了。
“小姐,你就是罚奴婢,奴婢也要说,堂小姐她不是真心为你好……”
江晚鸢柔和地看着菱香。
“放心,你家小姐再也不会犯蠢了。”
前世,为了骗她,南若兰处心积虑,将穆子安推到她身边。
这对狗男女联手织网,利用她得到她外祖的兵权,又除掉了殷寒。
把她所有的价值榨干后,还想砍她双手双腿做成药人!
江晚鸢眼底的怒意和狠厉翻涌。
这辈子她要这对狗男女百倍奉还!
见菱香还要劝说,江晚鸢知道一时没办法让她信服。
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于是江晚鸢连忙让菱香去准备热水。
由于一身狼狈,江晚鸢自顾自地在屋子里沐浴更衣。
那几个婆子不是练武之人,木棍打下来只是表面瞧着可怕,没有伤筋动骨。
江晚鸢避开伤口,将自己收拾干净。
等到她擦干头发,就这样披头散发走出屋子。
南若兰在院子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没人奉茶,也没人请她进去。
她沉着脸,很想一走了之。
可想到江晚鸢昨晚的变化,她实在忍不住找上门。
江晚鸢就是个从乡下来的蠢笨村姑,好哄骗的很。
怎么一转眼就翻脸?
一定是昨晚被殷寒吓傻了,所以满嘴胡话。
这时,屋门终于开了。
江晚鸢披头散发地走出来,脸上素面朝天。
明明有种乡下村姑的粗鄙不羁,可偏偏那张脸生的绝美,五官精致得不像话。
南若兰皱起眉打量着。
本以为江晚鸢被打得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毕竟殷寒可是杀人如麻的煞神。
昨晚她都让江晚鸢火烧将军府了,怎么江晚鸢还好端端的?
南若兰手指收紧,没想到江晚鸢命这么好,往死了作妖还被殷寒宠着。
再看江晚鸢的容貌,南若兰不住咬牙。
现在都城高门圈子里都只认可她南若兰的才貌。
可她知道,都是她骗着江晚鸢扮丑,且不怎么让她出门的缘由。
对于江晚鸢这张脸,她恨不得亲手毁掉。
压下情绪,南若兰急忙走过去,脸上满是悲痛和担忧。
“月月,昨晚我好伤心,但还是放不下你。”
“你一定是吓坏了,才会那样对我。”
见江晚鸢额头缠着纱布,手上也缠着纱布,南若兰急声道:
“是不是殷寒那煞神又欺辱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江晚鸢揪着衣袖,低头畏畏缩缩,掩饰了微勾的嘴角。
“昨晚殷寒很凶,我怕他迁怒你,才让菱香赶你走,姐姐不会怪我吧?”
想到昨晚被扫帚打出去,南若兰脸色有些僵硬,她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气。
但她忍下了,只要能利用江晚鸢得到想要的。
以后想怎么折磨这个蠢货村姑都不是问题。
“月月,我知道的,是你受苦了。”
见江晚鸢已经恢复清醒,南若兰又问道:
“只是,三殿下他冒险来看你,你怎么动手打人?”
“他真的好伤心,还提剑想要自刎,我劝住了他。”
江晚鸢捂着脸哀泣,也不说话。
南若兰突然想到了。
“月月,一定是殷寒逼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江晚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凄凉地说道:
“姐姐,我和子安注定有缘无分,还是来世再相遇吧。”
南若兰急了。
“月月!你不能放弃!子安多爱你啊……”
“他为了你可以放弃皇子的身份,他还说要带你离开,去天涯海角,闯荡江湖!”
“我真的好羡慕你们轰轰烈烈的爱!”
南若兰心里鄙夷。
对没见识的村姑来说,皇子为了她放弃皇位去闯荡江湖,肯定是感动得要死要活了。
江晚鸢抬起头,泪眼婆娑。
“姐姐,你那么懂子安,一定能代替我,留在他身边,同他浪迹天涯。”
南若兰脸色一顿,仿佛吃了苍蝇一般。
虽然她和穆子安本就是一对,但她要穆子安拿到江晚鸢外祖父的兵权啊!
最好能再利用江晚鸢得到殷寒手里的权力。
什么放弃皇位、浪迹天涯,蠢货村姑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看南若兰脸色变了,江晚鸢心底冷笑。
面上却依然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姐姐,别再说了,我的心早就死了,就让我在这将军府继续忍受殷寒的摧残。”
南若兰差点一口血呕出来,就这点伤?
说不定还是这村姑放火时犯蠢搞的,这叫什么摧残?
南若兰现在觉得,就是江晚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殷寒都能继续容忍她!
南若兰立刻抓住江晚鸢的手。
“妹妹,你不能放弃希望!”
“我和子安都会帮你的,只要你听我们的,一定可以逃出火坑!浪迹天涯!”
江晚鸢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没想到自己前世就被这种话感动,被骗得团团转!
穆子安要为她放弃皇位?真是可笑!
如果不接近她,穆子安本就是失宠的妃嫔之子,他就是蹦跶死了也够不着皇位。
前世若不是穆子安从她手里得到珍稀药材,他生母也不可能复宠,更不能扳不倒皇后和贵妃。
离开前,南若兰拿出一盒子首饰。
“月月,这些都是子安托我带给你的。”
“你瞧,都是子安给你挑的首饰,你一定要天天戴着,别忘了他。”
人走后,江晚鸢看着木盒子里的几对劣质耳环、簪子,不由得嗤笑。
前世她收到不少这样的礼物,全都视如珍宝。
反而将殷寒送给她的珍贵首饰弃如敝履。
此时,秋嬷嬷过来,见江晚鸢收了礼物站在那儿,似乎又被感动了。
她心里无奈又悲愤。
可没想到,江晚鸢突然开口,“拿个火盆来。”
秋嬷嬷错愕了一下,这已经初春了,不至于冷到要用火盆吧?
但看江晚鸢态度强硬,她让婆子去端了个火盆。
江晚鸢就这样站在院子里,将那些首饰一件一件地丢进火盆,连木盒子都烧了。
火焰瞬间跃起,映照在江晚鸢的眼底,透着执着。
秋嬷嬷震惊地站在旁边。
“南小姐,你这是……”
江晚鸢亲眼看着火焰吞噬这些首饰,她轻语道:
“以后,我江晚鸢和过去一刀两断。”
“我会好好留在将军身边,为他照顾好这个家,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她说不清自己对殷寒是什么感情,也许现在她能弄清的只有深深愧疚和迫切想要报恩的心。
不管这辈子能不能爱上他,她都会在殷寒的身边守护他……
看着如此陌生的江晚鸢,秋嬷嬷握紧了手里的药膏。
“南小姐,若你真的想通了,老奴会像对待将军一样忠心对你。”
“可你若再伤将军,老奴拼了老命也会除掉你!”
江晚鸢起身,和秋嬷嬷平视,红着眼睛笑道:
“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菱香的喊声。
“小姐!将军醒了!”
江晚鸢顾不得其他,立刻赶了过去。
她还没赶到寿安堂,就看到尘风扶着殷寒走在路上。
看到殷寒苍白虚弱的模样,江晚鸢刚刚迫切要见他的冲动好像瞬间卡住。
她站在原地,迈不动脚了。
见江晚鸢披头散发就跑来了,殷寒拧眉。
“这模样成何体统?”
江晚鸢听惯他前世的训话,此时因为熟悉反而心里浮起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