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下翻涌的情绪，哑声道：“这是我的事，不牢沈先生费心。时候不早了，沈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莫小姐寻来，又说是我将你藏起来！”
素婉不想再看夜玄胤，闭眼沉声道：“慢走不送！”
夜玄胤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扬长而去。
“你会答应嫁给他。”
冷风顺着打开的门涌向素婉，驱走了她身上仅有的暖意。
她杵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夜玄胤走时留下的话回荡在耳边，素婉却想不明白。
她不愿意嫁，夜玄胤能有什么办法……
素婉的思绪突然停滞，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念头浮上脑海。
她撑着身子赶忙去找秦九爷。
大厅里。
秦九爷看着慌慌张张过来的素婉，皱眉：“出什么事了？”
素婉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的卖身契，还在你这里吗？”
六年前，她刚入十里洋场时，签了卖身契给秦九爷，说好等攒够了钱，她赎身离开。
“五年前就被夜玄胤买走了，他没告诉你？”秦九爷漫不经心回。
他的话像是惊雷炸响在耳边，素婉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夜玄胤说自己一定会嫁给许至君，原来如此……
看着素婉苍白的面容，秦九爷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素婉没有回答，她转身夺门而出，朝着夜玄胤家而去。
她要问问夜玄胤，为什么！
踏着夜色，坐着黄包车，很快便到了沈府。
素婉站在高立的铁门前，第一次感受到横亘在她和夜玄胤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按响门铃，没等素婉说话，沈家的佣人就将她请进了客厅。
客厅内。
夜玄胤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沙发上，一双马靴亮的让素婉心慌。
他早知她会过来，所以在等她？！
素婉紧掐着掌心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开口问：“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夜玄胤并未答话，只是抬手将茶几上的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了一张纸。
赫然是素婉的卖身契！
素婉死死盯着那张纸，再也忍不住问道。
“所以，你是想要用它，威胁我嫁人？”
“这五年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素婉紧咬着后槽牙，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
沙发上，夜玄胤稳坐着，看着她不为所动：“嫁给许至君，是你唯一的选择。”
“若我不呢？”
“歌舞厅不会再留你，我说到做到。”
素婉看着眼前的夜玄胤，遍体生寒。
她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许久，她哑声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我嫁给许至君吗？”
夜玄胤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冰冷：“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纠缠，你嫁给他，有人管束。”
闻言，素婉眼中的光彩逐渐灰败。
她仰头看着夜玄胤，只觉全是陌生：“谢谢你，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嫁！”
第八章不会更改
素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沈家。
坐上黄包车。
素婉将头顶的车盖布拉起，整个人瑟缩在里面，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逼无奈嫁人，而逼迫着自己的人，会是夜玄胤！
“小姐，您要去哪儿？”车夫的声音打断了素婉纷飞的思绪。
素婉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陡然发觉，除了歌舞厅，她无处可去。
“歌舞厅。”
黄包车晃动着启程，素婉眼眶通红却忍着没有再哭。
歌舞厅房间。
素婉坐在窗前看着月落日升，正午的阳光刺目，可她浑然不觉。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她转头看去，就看到许至君走了进来。
素婉愣了下，扯出抹笑：“许医生怎么过来了，还没到开场时间。”
许至君看着她苦涩的笑，眼中满是心疼。
他沉声说：“夜玄胤找过我了。”
素婉面色一僵，垂下了眸：“你……都知道了。”
“你不愿嫁，我和他说，我不会让你委屈。”
听着许至君的话，素婉喃声回：“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夜玄胤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许至君沉默了瞬。
“夜玄胤说我们结婚那日便将你的卖身契给我，既如此，我便与你做场假结婚的戏。”
听到这话，素婉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道：“让他以为我们要结婚，等拿到你的卖身契后，便取消婚礼。”
素婉看着言辞恳切的许至君一时语塞。
在歌舞厅爬到现在的位置，素婉一直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可此时，面对许至君无所求的好，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对不起，我……”素婉本想道谢，最后却成了道歉。
她一直知道许至君是君子，是好人，却从没想过，他会这般毫不保留的帮自己。
素婉话还没说完，许至君温声回：“不用道歉，是我自愿。”
话落，他转身离开。
……
第二日，许至君便带着人亲自送来了聘礼！
秦九爷看着几乎摆满了素婉的房间的聘礼，长叹一口气：“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许至君？”
素婉没出声，沉默的看着窗外。
秦九爷见状也没有劝，只是说：“你和许至君的婚期还有半个月，你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时置气后悔终生。”
脚步声远离，听到门被关上，素婉才转回了头。
她知道，秦九爷虽然平时对自己恶言恶语，但心是向着她的。
若不然，没有她的卖身契在手，他根本不会留自己五年，甚至现在还劝自己，好好想清楚。
可素婉现在无比清醒。
她转过了头看着自己屋内的一切，成箱的首饰，数不清的绫罗胭脂，还有那华贵的婚纱……
这一场明知做戏的婚事，却在这些聘礼的衬托之下，显得无比真实。
而许至君明知道这是一场假婚礼，却还是给了自己最大的体面。
素婉想着，无声攒紧了手，她终究是对不住许至君！
眨眼半月已过，婚期已到。
当日，素婉身着一袭白色婚纱被秦九爷亲自从歌舞厅送了出来。
外面人群攒动，素婉站在歌舞厅的门口，看着挂满红绸的车，目光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夜玄胤身上。
第九章生死难料
夜玄胤今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披在外面的大衣随风拂过，显露出欣长挺拔的身影。
他看着素婉一身白色婚纱，眸光微动，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你的卖身契，我已经和贺礼一起送到许至君手里了。”
夜玄胤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一张脸和平常一样冷峻，让人不敢接近。
素婉看着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觉眼眶有些发热。
“沈先生，你不觉得时间很可惜吗？”她忽然问。
夜玄胤闻言，薄唇怎么也张不开。
素婉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根刺：“如果早知有今日，五年前，我绝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
人这一生太短暂，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浪费？
沈煦弋㦊川挺拔的身形微微晃了晃，目光依旧冷漠。
“嫁给他，你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良久，他沉声说。
素婉听着他的话，强忍着泪。
“都说戏子无情，我现在才发现，沈先生你比我心狠多了……”
说完，她快步与夜玄胤擦肩而过，坐上了婚车。
夜玄胤高大的身影倍显孤寂。
他转身看着驶远的婚车，眼底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他静静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对身后的司机说：“去莫家。”
莫家大宅。
夜玄胤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莫柔开口：“多谢帮忙，不过这场戏到现在可以结束了，我马上就要离开。”
闻言，莫柔叹了口气，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我知道你爱素婉，是为她好才做出这些伤她心的事，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怕她恨你？”
“怕，可上了战场我生死难料，也不想她为我蹉跎年华。就此忘了我，平淡一点也不错。”
夜玄胤说着，手指不断摩挲着握在掌心的怀表，那里面贴着张素婉的照片！
他垂眸看着，眼中弥漫着深切的情意。
从他踏上这条不归路开始，就注定不配拥有爱情，国家当难，他无法坐视不管。
素婉……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颠沛流离易或担惊受怕，都不应该再让她尝试了。
莫柔站在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萦绕着两人，直到她送夜玄胤离开。
莫家门口。
夜玄胤坐在车里，透过拉下的车窗对莫柔叮嘱：“答应我，别告诉她真相。”
莫柔点头，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化为沉默。
她想，男人或许永远都不懂，对女人而言最终的归宿或许就是到死都能陪在深爱之人身旁。
可惜，夜玄胤这辈子都不能懂了。
五日后西城前线。
夜玄胤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紧急事务，耳边充斥着枪炮声。
时不时引起一阵地震山摇，而他却岿然不动。
等声音平息了些许，他放下笔，垂眸看着手中怀表。
摩挲着上面沟壑的纹路，小心打开，照片上素婉笑的很甜。
夜玄胤不由想起，她身着婚纱，含泪对自己说：“沈先生，你比我心狠……”
心底某处被扯的疼，夜玄胤轻轻拂过照片，喃声道：“若我们不是生在这乱世该多好？”
空荡的帷帐中，回答他的只有战乱之声。
夜玄胤默默将怀表放回胸口位置，低头继续处理各地的战报。
他想若是这次胜了，他就回去找素婉，不管在不在一起，只要能在她身边护着她，陪着她就好……
“轰！”又是一阵巨响。
这时，帷帐突然被掀开，电报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着夜玄胤说不出来话。
夜玄胤皱了皱眉：“怎么了？”
电报员声音哽咽着说：“北城被炸了！”
夜玄胤身形一晃，北城——正是素婉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