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惊了,追着老撇子想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可老撇子没搭理我,闷不吭声的灌着酒,八句话问不出来个屁。我没招了,可心里头猫抓是的,当天晚上我就拎了只野鸡,称了半斤散搂子到村长家。
我酒量不错,三五杯马尿下肚,村长就他妈的差和我拜把子了。
村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我这才知道十五年前,人嫌狗憎的老撇子其实是这方圆五十里名声响当当的爷,他是胡子,当年盘在山头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活土匪。
那年月,世道不好。
潘家沟往出走十里,大小绺子无数,盘了满山。
当初老撇子名声显赫,放在十里八地也是通了天的人物,他管直刀狠,是十里八地绺子里当之无愧的迎门梁,威风八面。
老撇子胸前的那条盘身龙也有说法,来头还不小。
那叫山间龙。
土匪绺子有四梁八柱,这我知道。
那是当初那些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绺子里实打实能扛事儿的当家人。迎门梁是大炮头,管直刀狠,招子亮,那是手里头攥着血的杀神。
废了一条腿的老撇子杀只鸡都费劲,能是管直刀狠的大炮头?
这也就算了。
可这什么盘身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忙问老村长啥是山间龙啊。
老村长明明喝的五迷三道的了,可听我说起这词儿,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摆子。他压着嗓子灌了口散搂子,好像在壮胆。
随后,老村长压低了声儿告诉我,说,山间龙过,是虎得卧着,是仙儿也得缩着。
水里的买卖有龙王管着,鱼虾翻不了身,成不了精。
而走在旱道上,水龙王不好使,山间龙才是爷。
他走过的地方就是他的山头,是过路的活阎王,那是真真儿在十里八地横行无忌的主儿。那世道,土匪绺子四梁八柱,敢打敢杀的能人不少,但敢在身上纹盘身龙的这十里八地的却只有他老撇子一个。
他手里头的刀管着的不止是十里八地的大小绺子里的崽子们,暗地里做的更是阴阳两界的买卖。
我们这儿是东北,山里头的大仙儿无数,闹出过不少的动静。
而老撇子走过的地方就是山间龙的山头,活的物儿它拧不过迎门梁,而死了的活鬼干不过山间龙。
当初十里八地的乡里乡亲们,怕土匪四梁八柱,但就算是土匪绺子里的顶天梁,大柜(大当家)也得看老撇子三分脸子。
老撇子这么邪乎?
走在回家的道上,我心里头泛起了嘀咕,我是真没想到老撇子这么邪性,迎门梁,大炮头,山间龙啊,比啥神话传说都厉害,听的我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事儿还是让我足足歇了两天才缓过气儿来。
至于挣梁老板的钱帮他干活的事儿我是说啥也不愿意干了,就在我以为没事儿了的时候,潘家屯却开始发生了一些个怪事。
先是屯子里的村民们发现自家养的畜生开始无缘无故的不见踪影,然后准保能够在屯子唯一的那口井里头找着。
鸡鸭猪狗,啥都不例外。
那些畜生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了是的,皮肉都翻开,内脏都流出来。整的整个屯子里的人没人再敢从井里头打水喝。
然后是死人。
太平了十几年的潘家屯开始无缘无故的死人。
我们潘家屯算不上长寿村,人也不多,全屯子加上也不过百十口人,人口少,热闹的事儿就少,红白事儿更是一年难得碰上一回。
可自打我从山里头回来之后,屯子里三天两头的开始死人。
如果是七老八十的老村民们没了,那多少也叫个寿终正寝,但偏偏死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最年轻的跟我年纪一样,差不多是半大孩子。
理由也稀奇古怪的很。
有些是走走道好好的跌了一跤磕了脑袋没的,有些则是喝多了酒一头从半山腰上栽下去死了。
而有些更离谱。
就好像上学时候老叫我小撇子的隔壁老赵家。
那家的孩子皮实的很,明明是水性好的不行,可打潘家屯半人高的河沟子里洗了趟澡糊里糊涂的就没了。
屯子里人都说这是招了邪了。
这事儿传进我耳朵里,我一下子就蒙了。
我以为是那天那个黄皮子野仙儿找上门来跟我索命,这才连累了屯里人。我当时就吓疯了,找到老撇子就抱着他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说老撇子,那个黄皮子老仙儿找我索命了,你救救我。
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成不?
以后你让我学啥就学啥,让我打狗撵鸡都成,但你得救救我,不然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瞅你那没出息的熊样,一个黄皮子老仙儿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咋练我的左手刀?赶紧把你脸上那马尿给憋回去,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一点都没老子当初的威风。”
“你急个啥劲儿,这事儿又不是冲你来的。”
老撇子嘲笑道。
不是冲我来的?
可那也不成啊,虽然潘家屯的村民都不怎么搭理我和老撇子,但好歹一个屯子住着,十五年过去了就算是白眼狼也捂热乎了,我咋能看着他们中了邪不管?
我说老撇子你救救屯里人吧。
你老撇子不是这十里八地威风八面的迎门梁,山间龙吗。
山间龙过,是虎得卧着,是仙儿也得缩着,那些老仙儿在邪乎能难得住你?
“不急,再等等。”
老撇子哼了一声,他靠着门梁子就开始打盹。
一听这话,我直接就急了。
等等?等啥?
当初那黄皮子老仙儿的崽子挨了你一刀就吓跑了,我知道你能镇得住那些个邪乎玩意,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想等啥?
到时候潘家屯的人要是都死光了,那还有啥用。
我拽着老撇子就让他出手,可能是被我缠的烦了,老撇子踹了一脚门梁,房梁上挂着的那把绣刀掉到了我跟前。
三尺来长,锈迹斑斑,刀疤上盘了一条龙。
就是那天砍了黄皮子的那一把。
老撇子手一摊,刀就推到了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