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十一点二十分,武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九楼肿瘤科病房,医生正式宣告了高骋的死亡。
他病情恶化太快,远比预估的生存时间短。
豆豆出生后第三天,他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迷,三个星期后,进入深度昏迷。
高驰本打算等豆豆满月后,再告诉贾蓉实情,可等不及了,深度昏迷第二天,他将事情全盘托出。
没想到,贾蓉如释重负:“还好不是出轨。”
病入膏肓的晚期癌症病人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继续用药只是在拖延死亡的到来,耗下去对谁都是折磨,贾蓉当场决定停下所有药物,也坚决不上呼吸机。
停药加速了死亡。
这一个多月,高驰都是周五晚从昔阳赶来医院,待到周日晚上回去,元旦放假三天,他更是一下班就赶了过来。
他赶到后没多久,高骋开始回光返照,他立刻将豆豆和贾蓉接到了医院。
高骋的回光返照在见到母女俩后三分钟停止,十一点,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十一点二十,医生宣告死亡。
贾蓉决定火葬。
办好所有手续,已是十一点五十,高驰走到坐在长廊排椅上疲累不堪的贾蓉面前,将睡熟的豆豆从她怀里接了过来。
本睡很熟的豆豆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怎么哄都不行,贾蓉没办法只得将豆豆接了回来。
再哄睡着后,高驰问:“葬在哪里?”
贾蓉说:“武阳,位置我已经买好了。”
高驰突然想起一句:“有得赚就受得了”,问:“葬礼要怎么办?”
贾蓉沉默了会儿,说:“不办。”
高驰没有说话。
贾蓉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高驰摇头。
贾蓉说:“你怎么和你爸你姐她们说的?也是说他在出差?”
高驰点头。
贾蓉说:“那就当他还在出差,等找到个合适的时机再和他们说。你母亲刚去世,现在办,你父亲年纪大了估计会受不了。”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爆竹声,高驰转过头,看向窗外。
天空中,五颜六色绽放开来。
烟花燃尽,贾蓉抱紧豆豆,低声说:“豆豆,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她又转头看向高驰:“高驰,新的一年,事业爱情双丰收。”
高驰低声说:“谢谢。”
他声音很低,干巴巴的,脸色也很黑,仿佛不想往里注入感情,连句祝福的话都懒得说。
贾蓉知道他不是,笑了笑:“你和你哥真的完全是两个极端,即使他三十五了,依旧像二十出头,你才二十六,却活得像六十二。高驰,你要多笑笑,才更招女孩喜欢。总是黑着张脸,再喜欢你的女孩也会被你吓跑。”
高驰笑了下,但看着很勉强:“好。”
安顿好贾蓉和豆豆回家睡下,已经零点二十,高驰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才有空看手机,微信和短信都被祝福轰炸了,他把微信一一回复了,然后,找到那个号码,发了“新年快乐”四个字过去。
*
车身猛然一震,云霏霏睁开眼,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对面下铺上,女生枕着男生胳膊缩在他怀里,男生一手搂她肩一手搂她腰,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两人睡很沉,丝毫没意识到狗粮撒太多。
云霏霏正吃着狗粮,突然簌的一声,车厢门从外拉开,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黑瘦高挑,一身黑衣,背着个黑色背包,上了上铺闷头就睡,不到一分钟,彻底没了声音。
他一直低着头,云霏霏没看到他长啥样,但他的一身纯黑打扮让她突然想起那个眼熟的号码来自于谁,她忙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
高驰。
她想起半个月前,她嫌弃手机垃圾短信太多,点了全部删除,而他之前发过来的短信也被“全部删除”了。
看着“新年快乐”四个字,云霏霏有点好奇他发这四个字的原因,想起他那张黑脸,她觉得应该是他发错了对象。
云霏霏认为其实两人有点命里犯冲,不仅因为何玉萍,还因为两人气场压根不合。
医院那一天,是她长到这么大“吵”过的最长的一架,和垃圾男人吵也没吵过那么长时间。
经过那一天相处,她心中警察光明伟正的固有形象全被打碎,对他的些许旖旎心思也完全消失不见。
她深刻地意识到,她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她觉得以后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出于礼貌,还是回了“新年快乐”过去,等发送成功后,把短信删了。
*
餐桌上,贾蓉抱着吃饱喝足睡觉的豆豆,一脸疑惑地盯着对面吃饭吃到一半盯着手机发起了呆的高驰,好半晌也没见他反应,她狐疑地看了他手机一眼,见他在看短信,笑着问:“霏霏发过来的?”
高驰发完短信后,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回复,觉得以她的性格就算看到了应该也不会回复,没想到居然收到了她的回复,他猜测她可能刚睡醒才看到,闻言点了下头,把手机放回口袋,起身收拾碗筷。
贾蓉看了眼他发青的眼圈,说:“去睡觉,放这我来洗。”
高驰说:“你不能沾凉水。”
贾蓉笑着说:“月子早出了,我怎么不能沾凉水了?”
高驰没说话。
贾蓉问:“你怎么知道女人做月子不能沾凉水?霏霏告诉你的?”
高驰还是没说话,过了会儿,点了下头。
果然。
贾蓉笑着问:“你和霏霏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说你们谈了半年,可我看着不像,她说这话的时候,心虚得眼神闪躲,脸也红了。是怕我误会她和高骋的关系,所以才说谈了半年?”
高驰没说话。
贾蓉继续问:“刚认识?”
高驰点头。
贾蓉又问:“怎么认识的?”
高驰说:“校友。”
贾蓉想起那天一早,高驰在她耳边说话,她瞬间红了脸,笑着说:“长那么漂亮,抓住机会。”
高驰没说话,进厨房去刷碗了。
贾蓉朝厨房说:“刷完睡一觉,赶紧回去吧。这段时间,你一到周末就跑过来,也该好好忙自己的事情了。”
高驰清理完,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放到她面前的餐桌上。
贾蓉扫了一眼,问:“你的工资卡?”
高驰没说话。
贾蓉觉得有些好笑,眨眨眼,说:“你不知道我比你哥赚的多?”
高驰真不知道,摇头。
贾蓉说:“我一个月赚的比你一年工资都多,我不需要,你拿回去自己用。情人节快到了,给霏霏买点贵的礼物,有机会带她来家里玩。”
说着,她看向怀里的豆豆:“带她来看看豆豆,豆豆很喜欢她。”
*
一月二日晚七点,拉萨到了,云霏霏背着包,跟在学生情侣身后等车门开,一边等一边被喂狗粮。
二十出头的年纪,压根控制不住内心躁动,旁若无人秀恩爱秀了两天两夜。
拜两人所赐,云霏霏做了一夜噩梦,全是前任,此刻她心情无比复杂地看着两人,看着看着想到了此行目的。
华冉冉。
吴静雅发过来的照片应该是她刚出校门二十一二岁时拍的,照片上的她高马尾,白衬衫,青春甜美。
然而,就是这个外表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姑娘,在新一年即将到来的前三天,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还差几个月,她才满27岁。
为了爱情?
云霏霏在心里呵了声,爱情是个什么狗屁东西!
在亲手挣来的抓在手里的票子和房子面前,男人和爱情一文不值。
十年之内买两套房,还清房贷,坐等它们升值当养老本钱,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才是她人生的目标。
拉萨住了一夜,又坐了半天的大巴,才最终到达目的地。下了车,云霏霏觉得自己的四肢剥离母体独自休眠了,当即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睡觉。
第二天一早,和灵车司机联系上,得知司机正在殡仪馆等自己,她立刻在宾馆找了个会说藏语的服务员当导游,直奔殡仪馆。
灵车司机六十岁上下,很黑也很瘦,云霏霏看他脸色,直觉他身体不好。
工作人员打量着奇怪的三人组合,普通话标准到云霏霏自愧不如:“你们和那姑娘什么关系?”
云霏霏卡壳了,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司机没说话,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走回来,递给工作人员一个手机。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工作人员挂了电话后,二话不说开始办理交接手续。
见到华冉冉,云霏霏只觉生命无常,朝她鞠了一躬。
灵车上配有冰棺,两人合力将华冉冉放进去,立刻出发回昔阳。
司机一路不说话,闷头开车,也不下车休息,连服务区也不进,除非云霏霏要求进。
没有地方充电,第三天的晚上,移动电源电量耗尽,手机也关机了,而那个冰棺依旧照常工作。
云霏霏看一眼身后的冰棺,问:“师傅,这个冰棺是哪个牌子的啊?”
司机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盯着路前方。
被无视了,云霏霏撇撇嘴,继续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眼睡觉。
第四天夜里,车终于在一处别墅门口停了。
别墅挨着路边,带着个大院子,主楼是一栋ᵂᵂᶻᴸ两层楼房,水泥做墙面,暗红色红砖做屋檐,灰墙红顶有些突兀,不像周围别的别墅外墙贴着瓷砖,是最近两年新兴的风格。
深棕色大门敞开,灯光昏黄,灯下坐着个戴眼镜的大爷,六十岁上下,衣着考究,头发乌黑发亮,正耷拉着肩膀抽烟。
大爷看到车停了,也没起身。
云霏霏走近才发现,他的头发应该刚染过,黑得很生硬。
打了声招呼后,云霏霏走进大门。
一楼大堂门开着,顶灯很亮,厅内没有家具,只剩一张高脚桌靠墙而放。大门后是两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卫生间。
云霏霏在厨房的灶台边找到了插座,立刻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帮司机将冰棺推进厅门,停在了大堂正中央。
司机将棺尾正对厅门,给冰棺插上电源,对云霏霏说:“我要赶回单位,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这是几天来司机说过的字数最多的话,可说出的话却让云霏霏觉得他可以去地府当判官。
把一个年轻姑娘深更半夜扔在偏僻的郊区农村,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
云霏霏想发火,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等手机电量充满30%的时候,她叫了辆顺风车回家。
第15章送药1
华冉冉送到后的第二天下午,云霏霏收到了八万尾款,她把钱分成三份,四万转到房贷的银行卡,三万存定期,剩下的三万留下来备货。
云霏霏决定请吴静雅吃饭,一方面,想谢谢她,另一方面,也想给曹广山创造一个机会。
吃放的地方选在一个清净的粤菜馆,就在吴静雅家附近。
吴静雅和曹广山面对面坐,云霏霏坐在吴静雅旁边,对面坐着她的儿子——苏航。
苏航十七岁,蓝白校服称得他意气风发,青春逼人,云霏霏被他帅到了。
曹广山还是和上次一样,西装皮鞋大背头的相亲装扮,吴静雅倒是如常,不用打扮就明艳照人。
菜上来后,苏航低头吃饭不说话,云霏霏碰了碰发呆的曹广山。
曹广山回过神,有些局促地问:“静雅,最近怎么样?”
苏航抬起头看一眼曹广山,又看向云霏霏,给了她一个不屑的表情。
云霏霏夹起一块烧腊放到他碗里,回了他一个眼神,说:“多吃点,不够的话,姐姐再给你叫。”
苏航将烧腊夹回她碗里:“谢谢,我不喜欢烧腊,我喜欢烧鹅。”
云霏霏对着他就想使坏,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笑着说:“喜欢就多吃点,今天管够。”
苏航脸蹭得红了。
云霏霏见状,眉毛一挑,肚子里的坏水咕噜咕噜全涌上来了,逮着他使劲聊,即使他爱答不理。
少年哪敌成年人花花肠子多,十分钟后,连自己喜欢哪个女同学都说漏了嘴。
云霏霏这才心满意足地给他夹了块烧腊放进他碗里,不过,这次他夹起来吃了。
两个小辈正聊得欢,一直在叙旧的长辈却突然吵了起来。
曹广山说:“当初就不应该接!”
吴静雅说:“你不是说什么事都没有?霏霏还不是听了你的话才答应的,现在怪起我来了?!”
曹广山顿了顿,说:“那现在怎么办?”
吴静雅没说话。
曹广山说:“算了,瞎操这心干什么?她又没做过,怕什么?”
吴静雅嘲讽道:“你一个大男人当然没事,霏霏还是个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些事情。”
云霏霏听得一头雾水,忙打断两人。
吴静雅的表情有些尴尬,曹广山的眼神有些奇怪。
云霏霏问:“怎么了?”
吴静雅没说话,曹广山说:“你看看门口电视的新闻。”
四人的座位正对着门口招牌墙,招牌墙装着台大屏液晶电视,电视停在新闻频道,新闻频道正在报道一起凶杀案,记者正在采访一位老汉。
就在云霏霏还在纳闷老汉身后的别墅红顶灰墙怎么有点眼熟的时候,镜头直接对准了别墅。
不是有点眼熟,是相当眼熟,一个星期前刚去过。
云霏霏看到屏幕上标注的死者姓名,问吴静雅:“华冉冉的父亲叫华军?”
吴静雅点头说:“姨对不起你,这次可能惹上麻烦了。”
云霏霏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何玉萍,脑袋懵了一瞬,她回忆了下接到华冉冉的那天,确定了当天自己从始至终一直戴着手套,没有摸过她任何地方。
而且,现在出意外的是她的父亲,只要不是她来个女鬼惊魂就行。
云霏霏一点都不担心:“什么麻烦?我除了将华冉冉接回家外,和华军连话都没有说过。”
对面苏航说:“你刚把人家闺女接回来,她爸就被杀了。”
云霏霏看向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航说:“你也算是嫌疑人之一,你说和你无关,警察会相信吗?”
云霏霏被他说得一愣,盯着电视想看更多,可新闻已经转到了一个邻里纠纷上。
苏航见她发起了愣,很不屑地切了声:“女人就是喜欢瞎想,没做过的事情你想那么多干嘛?你不应该怕警察怀疑你,而是应该想着怎么赚钱。”
“……”
见三人都不说话,十七岁少年觉得自己对待人生的见解得到了大人的认可,继续说:“有颜值就应该好好发挥它的价值。要么找个有钱男人,从他身上大捞一笔;要么开个账号,做个颜值博主,凭你的条件,给你刷礼物的人绝对不少……”
吴静雅狠狠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毛毛,和姐姐说话注意点。”
苏航脸蹭得又红了,说:“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叫我的小名。”
云霏霏对他对自己颜值的极力认可很是欣慰,夹起一块烧鹅放到他碗里,笑得很甜:“谢谢毛毛,姐姐一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少年无时不刻渴望长大成人,恨不得将“毛毛”这个乳名从人生中抹除,苏航白了她一眼,针对她刻意提及这个乳名反唇相讥:“姐姐有男朋友吗?”
云霏霏摇头,说得很认真:“要给姐姐介绍你的老师吗?我喜欢声音好听的,最好长得帅,要是个子再高一点就更完美了,姐姐一定争取当上你师娘。”
苏航见她一脸认真,一愣,低下头吃饭刷手机,不说话了。
*
当天夜里,云霏霏开始发烧。
她从晚七点一觉睡到凌晨四点,直到被渴醒。
她睁开眼就觉得口干舌燥,撑着爬起来去厨房接了壶水烧,然后躺在客厅沙发上等水开。
迷迷糊糊之际,她恍惚听到敲门声,睁开眼时发现天已大亮,而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敲门声又起,她爬起来,回卧室找了件外套穿上了。
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深蓝制服,搁心里感叹了句苏航怕不是个乌鸦嘴,她没抬眼,裹紧外套,低着头,将两人请进了屋。
云霏霏在沙发上坐下,一个深蓝制服坐在了对面单人沙发上,她扫过去一眼,顺手将茶几上的那包纸巾拿了过来。
坐在对面的警察二十出头,个头中等,长了张甚是可爱的娃娃脸,剩下的那个警察站在他左手边。
云霏霏的视线里只看到他皮鞋铮亮,裤腿笔直,腿也很长,进而推测他个头应该很高,得昂着下巴看,她懒得费脖子,只想睡觉。
姜晓波看了会儿她乱如鸡窝的头发和毫无血色的脸,问:“云霏霏,云女士吗?”
他声音有点像小女孩,嘎嘣脆,云霏霏不禁看了他一眼,顺带着抽出张纸巾擤了把鼻涕。
擤完鼻涕,她又抽出来一张,说:“对,我是。”
那一直站着的高个警察突然迈开脚步,转身走了,云霏霏抬起头看过去时,只看到他宽阔的后背,笔挺的制服和细长的双腿。
腿长到只走三步就已经走进了厨房,压根没给人机会看到他正脸。
云霏霏看向对面的娃娃脸,问:“您找我什么事?”
姜晓波问:“上上个星期你在哪里?”
“去了一趟西藏。”
“去干什么?”
云霏霏刚要说话,一个水杯突然放到了脸旁。
???
走路都没声音的。
她眨眨眼,昂起下巴,看向拿着水杯的手的主人。
云霏霏觉得一定是自己烧到头晕眼花了,才会觉得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像高驰。
高驰见她一脸呆愣,像是没认出来自己,盯着她的眼睛,把警帽摘下,放到了手上。
云霏霏看清了他的脸,发现不是烧糊涂眼花,而是他真的就是,她脑子蹭地蹦出来四个加粗的黑体字:制服诱惑。
她对高驰的印象停留在了医院那一晚,那晚的他其实有些累,有些颓废。
她完全没想到这深蓝制服居然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她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除了一样的脸和发型外的任何相似点。
也许是这身制服给了她错觉,她觉得他的脸也没以前那么黑了。
姜晓波见她红着脸一直盯着高驰看,低声咳嗽了一声。
云霏霏猛回过神,伸手接过来水杯:“谢谢。”
水不烫,她觉得嗓子有点疼,灌了一大口。
高驰从餐桌那边搬过来一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对姜晓波说:“晓波,我问你记。”
男中音偏低,低沉沙哑,云霏霏听着,眉头不自觉微动了动。
姜晓波打开手机录音:“好了。”
高驰盯着她的脸和头发看了会儿,才问:“你和死者华军什么关系?上个星期五晚上十点,你为什么在他家?”
云霏霏将接华冉冉回来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明,拿出手机,找出打款记录,递给他。
高驰拿手机拍了照片,把手机还了回去,又问:“除了你,当晚还有谁在华军家?”
云霏霏说:“还有一个灵车司机,除了我俩就没看到了。”
听到这话,高驰和姜晓波对视了一眼,短暂眼神交流过后,高驰:“你和灵车司机认识?”
云霏霏摇头:“不认识,就相处了几天。”
高驰问:“几天?”
云霏霏说:“4号上午到7号晚上十点半分开。”
高驰又问:“这期间聊过什么吗?”
云霏霏摇头:“他话很少,和他一路从西藏回来,他都在专心开车,我在副驾睡觉。”
高驰说:“这种活,你都不好好考虑考虑,再接吗?”
云霏霏听到他很耳熟的说话语气,就是一种凉凉飕飕的调调,她抬起头看向他,见他依旧黑脸,下意识觉得他不是在说风凉话,而是在指责自己。
可他凭什么指责自己?
云霏霏说:“给的钱多,刚好缺钱,想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去了。”
“灵车司机是哪里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其他的一概不知。”
云霏霏调出通话记录递给他,指着一个没有标注名字的号码,说:“这个就是他手机号。”
她的通话记录一目了然,除了两通没有标注名字,其他都标注了名字,没有标注名字的一通是那个司机的,另外一通则是自己的。
高驰意识到她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跨年夜那则短信是谁发的,只是出于客气回了自己“新年快乐”四个字,他握着手机,眉眼沉了沉。
云霏霏见他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一动也不动,以为他在看通话记录,说:“我和他一共就两通电话记录,一通问他在哪儿,另外一通还是问他在哪儿。”
高驰看了她一眼,这才翻了翻手机。
半小时后,高驰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晓波,回队。”
云霏霏送两人出门。
姜晓波先一步去按了电梯,门即将关上时,高驰突然转身问她:“感冒了?”
云霏霏点点头:“嗯,有一点。”
高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问:“冷?”
话音刚落,冷风就吹得云霏霏打了个抖,她裹紧外套,小声说:“有点。”
高驰见她病恹恹的,不自觉皱眉,说:“多喝点热水。”
他还要再说点别的什么,云霏霏却像是不耐烦似的没等他开口,直接当着他面把门甩上了。
风带着门关上了,哐当一声巨响吓了云霏霏一大跳,脑袋沉得厉害,她抱着胳膊,坐回沙发上拿出手机,打算买点药。
高驰走进电梯,姜晓波看他脸色有些不好,碰了碰他,笑着说:“刚那美女看你看得脸都红了,是不是看上你了?”
高驰眼神闪烁了一秒,理智告诉他不可能,说:“她那是发烧烧的。”
姜晓波打量了他一眼,说:“是发烧,还是脸红,肉眼还是能清楚分辨出来的。怎么从来就没这么好看的美女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姜晓波语气稍稍有那么点酸,倒不是他嫉妒,因为高驰的确外形相当出众,他没资格比个高下,就是遇到太多,虽然早已习惯了被区别待遇,但还是得调侃一下,才能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丢丢。
高驰提醒他:“小君。”
提到小君,姜晓波心里的落差顿时消失了,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拿来手机开始微信聊天,高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眉心越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