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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那天,爸爸公司破产,大量债务无力偿还,他从四十楼一跃而下。

哥哥为保护我,被发疯的债主逼到跳窗逃生,从此瘫痪。

人们都说我给这个家带来了晦气。

从此以后,奶奶视我为眼中钉,妈妈更是天天叫我讨债鬼,动不动打骂我。

她说,这都是你欠我的。

常年压抑的情绪让我患上了抑郁症。

十九岁这年,我复读高考失败,站在天台上给妈妈打了五十多个电话也未能接通,只换来一条短信。

【恶心巴拉的东西,别来烦我!是赶着去投胎吗,想死就赶紧死!】

她不知道,早在按下挂断键那一刻,我的生命也迎来了终结。

妈妈,这下我欠你的可以还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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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全身皮肉像是被硬生生撕裂,骨头也像被锤烂一样。

我艰难撑开眼皮,视线依然模糊,首先入耳的是妈妈的声音。

「屋子乱得像垃圾堆一样,纪忧那个死丫头又躲哪里偷懒了?」

妈妈每天都要上班,家务活平时都是我负责。

哪怕她手上再忙,嘴里也能一刻不停地咒骂我。

她打开手机,顿时弹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我打来的。

看着凌乱的屋子,妈妈心下更气,直接给我回了短信。

【恶心巴拉的东西,别来烦我!是赶着去投胎吗,想死就赶紧死!】

看着她一个个敲下恶毒的字,我心里堵得难受,想要朝她伸手,手却虚空穿过了手机。

我惊诧望向妈妈,她恰好抬眸,与我对视,只一瞬,就移开了目光。

仿佛我并不存在一样。

我吓了一跳,把满屋子的物品都试了一次,一遍又一遍在妈妈面前夸张地挥动手臂,妈妈却完全当我是空气一样。

她讨厌我,一见到我就要骂,绝对不会把我当空气。

我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躯。

难道,我已经,去世了吗?

可,我是怎么死的?

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死丫头懒得要命,害得老娘那么辛苦,怎么还不去死?」

看着妈妈一脸不痛快地咒骂我,我忽然想笑。

妈妈,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如你所愿,死掉了。

我就在你面前,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时里屋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叫唤:「谁在外面,吵得要死!」

是哥哥纪明在说话。

妈妈丢下手上的活,风风火火进去看纪明。

她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温柔地叫着纪明的名字,为自己刚才吵到他睡觉感到抱歉。

纪明皱着眉想说话,忽然脸露难色。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妈妈立马反应过来,我也马上明白了。

纪明瘫痪多年,大小便失禁,平时都是由我来照顾他。

纪明是因为我才瘫痪的,照顾他是我的责任,也有我的一份内疚在,这么多年,什么男女大防,早就被我抛到脑后。

妈妈帮纪明清理的时候,手法十分生疏,甚至把秽物弄到了床上和他的身上。

纪明撇了下嘴角:「算了,等纪忧回来......」

妈妈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你是嫌妈照顾不好你是吗?你的好妹妹不知道到哪里偷懒玩去了,她根本不想照顾你!」

这话说得我心里难受,我想要辩解。

不是的,妈妈,我愿意照顾哥哥。

但她根本听不见我说话。

妈妈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回忆往事。

「她就是个讨债鬼,把你爸讨走了,还把你健康的身体给讨走了!」

「要不是因为她,你早该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说不定还当成了知名律师!每个月赚好几十万!」

「那个贱丫头,我原本可以当少奶奶,当钢琴家,都是她,害得我白天黑夜都得干粗活,一双手丑得不像样子!」

「她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2

我理解妈妈的愤怒,而这个故事早已经被她讲烂了。

当年爸爸生意红火,赚了不少钱,娶到了妈妈这个年少成名的钢琴家。

一家人原本幸福快乐,一直到我出生那天结束。

那时妈妈沉浸在孩子出生的喜悦中,医院的报喜电话刚打过去,她原本还想跟爸爸多说几句话,下一秒却听到爸爸的遗言。

「再见了,老婆。」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

爸爸的生意突然发生变故,最后只能破产收尾,他难以忍受失败的挫折,选择从公司的四十楼一跃而下。

我的出生,伴随了爸爸的死亡,妈妈在获得一个女儿的同时,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丈夫。

所有人都失去了最珍视的东西。

更有数不清的债务接踵而至。

但妈妈说,我才是家里的大债主,我生在这个家,就是来讨债的。

一家人从豪华别墅住进了逼仄的出租屋,年事已高的奶奶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开始了艰难的打工还债路。

我的名字,原本叫纪优,是优秀的优,代表爸妈对我寄予的希望,但在接到爸爸的告别电话后,妈妈把我的名字改了。

改成了忧愁的忧。

妈妈抱着我回到家,奶奶对她越发刁难,不久她就患上产后抑郁。

她经常有气无处泄,就拿我出气。

妈妈生气时会用力拧我的大腿肉,或者咬我稚嫩的胳膊,甚至会直接咬到出血。

我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哭断了气,她才清醒过来,抱着我一个劲地道歉。

但到了下一次,她依然会选择拿我来当出气筒。

我痛得哇哇大哭。

她疯狂地对着我怒吼:「这都是你欠我的!」

我究竟是债主还是欠债人,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连妈妈自己都分不清了。

我似乎不是什么有血有肉的生命,我只是她一个情感的宣泄口。

我无数次问哥哥:「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我不是妈妈的女儿吗?」

甚至我长大之后,胳膊上依然可见清晰的牙印伤痕。

上学时无论天气再热,我都不敢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就是怕同学们看见我的伤痕嘲笑我。

有次我热到中暑,校医帮我治疗时看到了伤痕,差点以为我是被无良父母虐打了。

她气得要报警处理,是我跪下来哀求她好久才肯作罢,但从那以后,我在学校里更抬不起头。

也是,哪里会有亲生父母舍得这样虐待自己的孩子呢?

3

我轻轻摩挲手臂上的伤痕,妈妈骂了我很久,但似乎依然觉得不解气。

纪明像是累了,扭头背向妈妈。

妈妈这下更来气了,指着纪明:「**妹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想着袒护她?」

「你忘了自己瘫痪前是什么样子了?」

听到这话,纪明的身影微微一颤,随后很快又平静下去。

他当然不可能忘记,我也不会忘记。

那时爸爸虽然去世,但债主们可不会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半夜三更过来骚扰更是常事。

奶奶和妈妈要去上夜班,夜里经常只有我和纪明在家。

也许是从小营养不良,我很容易心慌,一心慌就容易手脚僵硬,动也动不了。

有一次,债主们再次找上门。

这次明显和往常不同,他们拿来了铁锹和铁棍,在门外叫嚣了许久,后来直接开始打砸我们家的门。

周围的邻居被吓得根本不敢出头。

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纪明一直安抚我:「别怕,哥哥会保护你。」

眼见门快要被攻破,纪明带着我从窗外逃走,楼下有雨棚,他说可以缓冲一下,不至于受伤。

门外不停传来债主们的叫骂:「还钱!还钱!」

纪明让我先跳下去,但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十分害怕,手脚仿佛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一来二去,时间耽误了不少。

纪明只好自己先上。

他刚爬上窗户,门就被债主们撞开了。

那些发疯的债主们见纪明要跳窗逃跑,大喊着要他下来。

纪明被凶神恶煞的债主们吓着了,没找到借力点,一个脚滑摔了下去。

这一摔,将品学兼优的哥哥直接摔成瘫痪。

也彻底摔碎了妈妈的美梦。

哥哥的成绩很好,妈妈总在幻想等他考上大学之后,可以当律师,赚很多钱。

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重新过上富裕幸福的生活。

她也一直给我打预防针:「你成绩不好,以后读完初中就不要读了,出去打工赚钱给你哥哥读书。」

可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结局。

知道哥哥彻底瘫痪那一刻,妈妈几乎将我打到半死。

我不敢恨任何人,只在心里暗暗起誓。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必须替代纪明,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我要成为一个律师或者医生,成为家人的骄傲。

但事与愿违,第一年高考失利,妈妈气疯了,她舍不得砸家里的东西,就使劲拧我的手肉。

锥心的痛袭来,我痛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以往的经历告诉我,但凡敢出一句声,马上会迎来更痛苦的折磨。

纪明制止了妈妈。

「再给纪忧一次机会吧。」

虽然纪明瘫痪了,但说的话很奏效。

妈妈帮我办理了复读,我重新开始备考。

对了,今天原本是出成绩的日子,我应该是要跟妈妈打电话报喜的!

那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死了?

4

纪明一声怒斥将我拉回现实。

「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办?把纪忧推下楼,让她也瘫痪吗?」

「你愿意照顾两个瘫痪的孩子?这么多年不都是纪忧在照顾我吗?」

「你什么时候对我们尽过当妈妈的责任?」

妈妈愣了一瞬,随后变得沉默不语,只管低头处理床上的秽物。

替纪明收拾好一切,妈妈回到客厅,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双眼呆滞,一点光彩也看不见。

哥哥说妈妈以前弹钢琴时神采飞扬,似乎全世界都握在手中,可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记忆中的妈妈,给我只有暴力、疯狂、凶狠,蛮不讲理的印象。

突然,妈妈开始喃喃自语。

「死丫头到底到哪里去了,留我一个人处理这些事。」

「好辛苦,怎么会这么累啊......」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说着说着,开始掩脸小声啜泣。

我没见过这么脆弱的妈妈,一时间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安慰,但手再次无情地穿过妈妈的躯体。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的伤疤依旧清晰可见。

但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这时,妈妈误触到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她看着那十几个未接来电,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机再次给我发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

【你死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回短信?】

我能清楚地看见,我在妈妈手机里的备注是「讨债鬼」。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凉,妈妈,我真的已经去世了,我没办法再帮你做任何事了。

第二条短信刚发出去,一个陌生电话突然打进来。

接通了,对面传来的声音听着十分焦急。

我听不清电话里在讲什么,只能大概听见「医院」两个字。

妈妈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怎么样?我现在马上过去!」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忧,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这通电话,难道和我的死有关?

她对着那边一直嗯嗯应着,没有多说,转身抓起包就走。

我也没犹豫,直接跟着妈妈一起出门。

我的听觉开始变得不够灵敏,电话里的声音只能隐约听见一些。

几乎都是一些「血流了很多」「没呼吸了」「几乎都变形了」诸如此类的字眼。

妈妈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嘴唇渐渐发白,握着手机的手也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看着她的手,上面布满丑陋的冻疮痕迹,发红发肿,根本看不出曾经是一个钢琴家的手。

出租车的车表不停跳动,换作以前,妈妈早就开始破口大骂司机绕路了,但今天的她一言不发,安静让人害怕。

妈妈到了医院,我跟着她一路前行,穿过好几栋大楼,又上了好几层楼。

最终停在亮着灯的手术室前。

我忽然紧张起来,那里面是我吗?

如果手术抢救成功了,我会活过来吗?

这时一个护士找到妈妈,拿来一张手术同意书给妈妈签名。

妈妈接过笔,我也赶紧凑上去看了一眼。

在病人那一栏的名字,赫然写着——张素。

那是奶奶的名字!

躺在手术室里的,不是我。

而是奶奶!

那我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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