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婷漫在我们撤离前,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他。”
得到秦晚川家的地址后,孟云凯驱车赶了过去。
然而敲了将近五六分钟的门都不见有人开,而电话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孟云凯皱起眉看着手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只能去找隔壁的人。
听他要借阳台,邻居以为他要在阳台喊隔壁的秦晚川,没想到孟云凯打算从阳台跳过去。
邻居吓得大叫:“小伙子,这可是六楼,你要是出事了可别赖在我身上啊!”
孟云凯稳稳地落了地,满脸歉意:“阿姨对不起……”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然从房中传了出来。
孟云凯心一沉,暗叫不好,立刻冲了进去。
他寻着血腥味跨进房里,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医生都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此刻面无血色的秦晚川瘫倒在床边,他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木盒,而左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在大片血泊中闪着寒光。
第十五章梦魇
“秦晚川!”
孟云凯疾呼一声,立刻给秦晚川做紧急止血,又掏出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渐渐阴沉的天空。
看着秦晚川被推进手术室,孟云凯紧皱着眉浅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秦晚川居然会自杀。
他以为他会明白魏婷漫的牺牲是为了什么,以为他会带着她的遗憾继续做好一个医生。
但是秦晚川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懦弱。
没有魏婷漫的秦晚川,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抢救室内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秦晚川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梦魇中。
一片黑暗中,他又看到了魏婷漫。
她穿着白大褂,一头黑长发挽在脑后,白净的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蔓蔓。”
秦晚川红着眼用力地抱着她,温暖的躯体比那冷硬的木盒真实百倍。
魏婷漫轻轻环住他,声音就像盛夏中的凉风:“廷川,回去吧。”
“不!”
秦晚川又搂紧了几分,倔强地不肯松手:“蔓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是我的错,我娶你不是为了躲避催婚……”
他像一个孩子恳求着,又像个犯错的人在忏悔自己的罪过。
魏婷漫推开他,带着薄茧的双手捧住秦晚川的脸,含泪笑着:“你在乎我,我很开心,但是廷川,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成为医生的初衷,你一定要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蔓蔓……”
秦晚川紧皱的眸子颤抖着,看着眼前的魏婷漫渐渐远去,一种剔骨的痛苦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炸开来。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却再也看不到那张脸……
病房中。
孟云凯刚走进来,便听见昏迷中的秦晚川嘴里叫着“蔓蔓”。
他皱了皱眉,也只是叹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后怕。
如果再晚几分钟,秦晚川就已经救不回了。
但想到床头柜上那张遗体自愿捐赠书,孟云凯心里更是燃起了一丝怒火。
“蔓蔓!”
秦晚川痛呼一声,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孟云凯走了过来,沉声道:“不要乱动,你伤口才缝合好。”
闻言,秦晚川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窒,他转过头,看着有些眼熟的孟云凯,眼眸一暗。
他不顾伤口,猛地坐起身攥住孟云凯的衣领:“为什么多管闲事!”
还差一点,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和魏婷漫走,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见状,孟云凯抛开了平日的温和,一把推开虚弱的秦晚川,怒斥:“亏你还是个医生,自杀再将遗体捐献,你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吗?”
秦晚川瘫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呆呆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满是青渣的下颚颤了颤,滴滴热泪从那双通红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却又紧咬着牙呜咽着,俨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秦晚川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三个字清晰地说出来。
每一个字都好像饱含了他所有没来得及告诉魏婷漫的感情。
孟云凯眸色一怔,眼前的秦晚川恍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穿着婚纱嫁给了别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个孩子。
在被酒精**的胡言乱语中,他也含泪大喊“我想她”。
第十六章册子
孟云凯转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后看向秦晚川:“我想能让魏婷漫决定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放不下那里的病人,或许和你也有点关系吧。”
他还记得那天他看见秦晚川和叶知薇两人站在坡上,遥遥望着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
在得知他和魏婷漫是夫妻后心底更是替魏婷漫不值。
甚至对秦晚川的不珍惜感到生气。
然而魏婷漫已经走了,秦晚川因为她的离去选择自杀,孟云凯心底只剩下了遗憾。
他和他爱的人分开了,但他还能亲眼看见她过得幸福。
但秦晚川和魏婷漫不同,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孟云凯眨了眨酸涩的眼,从口袋里拿出两本巴掌大的册子递给秦晚川。
秦晚川木木地转过头。
两本册子大小一样,但是一本比较新,另一本却很陈旧,皱褶处都已经变白,像是被人翻阅过很多遍。
“这是她的。”孟云凯解释道,“她说如果她回不来了,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闻言,秦晚川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过来,翻开了那陈旧的一册,里面是陌生的字迹,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晕开了。
首页左上角,写着“顾成骁”三个字。
秦晚川愣了愣。
是魏婷漫的爸爸!
里面记录着顾父在做无国界医生时的点点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册子是魏婷漫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迹就像炭火烧红了秦晚川的眼。
第一页就写着她做医生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救死扶伤,她还想像顾父那样大仁大义的无国界医生。
而后便是在A国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后一页,她画了一面国旗,下面的字迹已经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还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将“生”的希望带到祖国每一个角落。——
在边角处有一滴眼泪落下的痕迹。
秦晚川看着,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魏婷漫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中写下这段话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魏婷漫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还想让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伤痛中的人……
孟云凯看着秦晚川将册子贴在胸口无声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样绝境里也没想过要放弃,而你呢?你捐献遗体,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万万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吗?”
孟云凯的话就像一颗响雷在秦晚川脑子里炸开。
这样的奉献从来都不是医护人员想要的。
他们是时时刻刻与天争命的人,是从不向死亡妥协的战士!
“对不起……”
秦晚川嘶声低喃了一句,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册子。
这像是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又像是在向魏婷漫的亡魂道歉。
孟云凯低头松了口,放下了悬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秦晚川心底淌过一丝暖意,好像魏婷漫就在她耳边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梦中那样,她说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秦晚川抬起头,一字字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七章心烦意乱
“什么?你要辞职?”
宁静的午休时间,主任办公室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主任震惊地看着眼前脸色还很苍白的秦晚川,语气里满是不解。
秦晚川点点头,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我已经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廷川,我知道你因为蔓蔓的事很难过,但是我们是医生,有些事必须要扛过去……”
“主任。”秦晚川打断他的话,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蔓蔓的遗愿。”
闻言,主任愣住了:“遗愿?”
秦晚川又点了点头,微涩的眼眶泛了红。
他并不是不当医生了,而是要替魏婷漫带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国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灭”,哪怕夜再黑,这光芒也不会被磨灭。
主任深知秦晚川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良久,他沉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明白,这里永远会等你回来。”
在接到上级的批准后,秦晚川开始收拾行囊,定下准备出发的日子。
他将装着魏婷漫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内,而后拿起一张他们的合照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起放进去。
秦晚川红着眼,忍泪笑着:“我们一起走。”
“叩叩叩——”
剧烈的敲门声像雷一样在整个房间炸开,刺耳的让人心烦意乱。
秦晚川微蹙起眉,走去开门。
是顾母和顾天翎。
顾天翎与上次见面没什么变化,只是顾母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双眼通红,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让原本苍白的脸更多了几分憔悴。
“妈……”秦晚川眸光微暗,心头更是发闷。
“蔓蔓呢?”顾母伸手推开他,不过顾天翎的劝阻冲了进去。
她掀开沙发靠垫,又将茶几的抽屉一个个打开,哑声念叨着:“蔓蔓呢?蔓蔓在哪儿?”
顾天翎心痛地看着顾母:“妈,您就让姐跟他走吧。”
闻言,秦晚川心一震。
他望向顾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丝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顾天翎是瞒着顾母将魏婷漫的骨灰给他的。
而顾母却发现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他的。
顾天翎的话像是**了顾母,她将手里的书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儿!”
她瞪着秦晚川,像是在控诉他这两年对顾家、对魏婷漫的薄凉。
在她心里,魏婷漫是她的女儿,而不是秦晚川的妻子。
面对顾母的抗拒,顾天翎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放在秦晚川身上。
如果不让顾母放下,她绝对不会让秦晚川带着魏婷漫离开。
秦晚川深吸了口气,抑着和顾母同样的心疼走上前:“妈,我要带着蔓蔓……”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顾母的激烈反对。
“不行!”顾母已全无人师的冷静和沉着,她此刻就是个失去孩子的无助母亲,“我不能再让蔓蔓离开我……”
“嘭”的一声,她瘫坐在地,秦晚川和顾天翎赶忙上去扶住她。
秦晚川伸手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绷带。
顾天翎一愣:“你……”
第十八章夕阳
顾天翎眼底满是诧异,他不敢相信秦晚川会想不开。
秦晚川装作没有看见那震惊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承受顾母的怨怼。
“妈,我们回去吧。”顾天翎揽着已经脱力的顾母,沉声劝道,“姐一定不想离开他的。”
顾母低泣着,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了秦晚川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里的一阵悲叹。
她并不是不知道魏婷漫对秦晚川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甚至连女儿的骨灰都要离开她,她又怎么舍得。
顾母紧紧闭了闭眼,再落下两行清泪:“让我……再看看她。”
闻言,秦晚川面色一僵。
顾天翎朝他点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顾母最后的请求了。
秦晚川进了房,将木盒小心地抱了出来。
顾母看着那暗红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泪,像接婴儿一样抱了过来。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魏婷漫那一刻。
因为胎位不正,她差点难产,又疼得死去活来,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间忘了生产的痛苦。
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像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顾母颤抖着抚着盒面,弯起了唇角:“蔓蔓,告诉你爸,下辈子我还找他。”
一句话让顾天翎和秦晚川心一涩,更加说不出话。
顾母因为顾父的死,对魏婷漫从医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从没怨恨过他们。
她心里比谁清楚,这辈子,顾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魏婷漫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骄傲……
再将顾母送上车后,顾天翎看着秦晚川的手腕,眼神复杂。
秦晚川心知肚明地开口道:“放心吧。”
闻言,顾天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看着两人离开,秦晚川目光一转,落在了远处的夕阳上。
火烧云如同卷成棉花的火焰,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城市,初秋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三天后。
秦晚川站在他和魏婷漫的婚纱照前,眼神深沉。
他这一走,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又或许再回来时,他已经两鬓斑白。
但他不会改变主意,只要魏婷漫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秦晚川将婚纱照小心地取下,用布轻轻地盖住,以免落了灰。
天阴沉地像被铺了一大块灰色的绒布。
秦晚川背着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下了楼,却见叶知薇站在路边,她倚着车门,神情踌躇,像是在犹豫什么。
看见他出来,立刻站正了,可见他拿着行李,满脸诧异:“廷川……不,傅医生,你,你要去哪儿?”
即便知道她的爱是无望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去关心秦晚川。
叶知薇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点自私的欣喜。
魏婷漫不在了,她可以陪着秦晚川。
可每每这么想,一种罪恶感又能占据她的心。
她就像一个迷失在大海的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秦晚川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叶知薇紧紧攥着衣角,几番挣扎后试探开口:“让,让我照顾你好吗?”
第十九章黄土
话一说出口,叶知薇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但又忐忑期盼着秦晚川的回答。
秦晚川却道:“谢谢,我有她足够了。”
他拒绝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叶知薇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疼。
但看着这样干脆的秦晚川,她又生了丝不甘:“为什么?魏婷漫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