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带他去人事,胚胎的损失由他俩人承担,那位顶班的员工一并辞退。”傅严琛冷漠打断方梧。

方梧还想求情,傅严琛眼神变冷,“我不想说第二遍。”

老钟不想丢工作,更无力承担这么高昂的赔偿费用,“求求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傅教授!”

傅严琛置若罔闻,他不会替任何人的过错买单。

方梧了解自家教授,知道没戏了,无奈地拉着痛哭流涕的老钟走了。

“方助理,求您再帮我跟傅教授说说情,我在这干了十几年了,这里就跟我的家一样,我不想走!”

方梧叹气,“我已经替你求过情了,但是傅教授的态度你也看到了,真没办法,我会托朋友给你找新工作的,到了新地方可别再马虎了。”

方梧可惜地看着胚胎,“傅教授,这批胚胎......”

“重新提取基因,继续实验。”

方梧:“傅教授,可是09号实验体已经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

“按我的吩咐去做。”

方梧不敢再多说,应声退下。

09号实验体是傅教授第一批接触到的人鱼,是傅家最早接触的第一批,也是最后存活下来的人鱼,09年龄很大,算下来也有百余岁了。

关押09的实验室内,傅严琛通过重重认证来到09的水仓面前。

眼前是个通体枯瘦的雄性人鱼,他的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没有光泽,脸和皮肤松弛的像年过八旬的老人。

09瘦干的脖子上栓了一条粗重的项圈,鳞片脱落的尾巴垂在水里,他眼睛紧闭,对进来的人类见怪不怪。

直到傅严琛操作机器将他从水仓里拉出来,禁锢住手和尾固定在实验台上。

09喉咙里发出难听沙哑的嘶吼,挣扎将实验台震地哐哐作响,他那浑浊的眼珠瞪起,死死盯着那个让他痛苦的人类。

傅严琛居高临下,漠然的眼神看09就像看个无足轻重的实验小白鼠。

“动手吧。”

09孱弱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继续提取所剩无几的人鱼血液和基因,冰冷的仪器靠近,傅严琛的镜片中反射出09惊恐又绝望的表情。

这将可能是09的最后一次提取。

针管扎进09动脉,鲜红的血液通过胶管抽取进容器,09神色痛苦挣扎,折断的利爪在实验台上抓出道道划痕,发出阵阵刺耳声。

09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怨恨囚禁他百年的人类,尖锐愤怒的叫声充斥实验室,让人耳朵发痛。

他对傅严琛嘶吼出一串听不懂的语言,像极了童话故事里巫师恶毒的诅咒。

也的确是诅咒。

【我以海洋的名义诅咒你们受到最痛苦的惩罚,你要永失所爱,一生困于罪孽,永生永世无法还清!】

人鱼族崇尚忠贞不渝的爱情,如果其中一个死去了,另一方就会殉情,痛失一生所爱对他们来说是比肉体痛苦要重得多的惩罚。

傅严琛并未听懂09的诅咒,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听得格外不舒服,微不耐地蹙了下眉。

方梧暂停操作,担心道:“傅教授,真的不能再继续了。”

再抽下去,这条人鱼真的会死。

傅严琛走过去,按下继续开关。

“方梧,太过仁慈这份工作将不适合你。”

方梧彻底不说话了,退到一旁,“对不起傅教授。”

09越来越痛苦,捆住他的铁链哐哐作响,傅严琛面无表情。

倏地,09从实验台上哐啷一声挣扎下来,针头拔断,鲜血从09动脉喷溅而出,傅严琛干净的镜片多了几滴血珠。

视线被红色覆盖,有道阴影迅速朝他爬行过来,方梧惊恐的声音响在耳畔,“傅教授小心!”

“砰——!”

重物倒地,傅严琛握激光枪的手臂垂下,方梧余魂未惊跑过来,“傅教授,您没事吧!”

傅严琛平静道:“没事,把它处理了,骨架展示。”

09脑门上多了个血洞,凸起的眼球大睁,他的手还抓在傅严琛裤脚,倒在傅严琛脚下没了气息。

傅严琛踢垃圾一样踢开09,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09身上提取的最后有用基因及血液,被用来培育新一批胚胎,傅严琛在实验室待到所有事宜都准备完毕才走。

负责胚胎的员工被辞退,傅严琛交代方梧带着新进员工熟悉胚胎的注意事项,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晚上10点,今天在实验室待的有点久,超过平常回家的时间了。

傅严琛回家路上按惯例给伽浅买了一份甜点。

公寓内,伽浅无聊地沉在水底吐着泡泡,以前外面的太阳下山傅严琛就会回来,今天天都黑了,傅严琛还没回来。

也不知道她的珠子有没有办法取出来呢。

“咔哒。”

伽浅从水底钻出来竖起耳鳍听外面动静,好像有人回来了。

空气中有股很淡的,却异常熟悉的味道,是同类血液的味道。

人鱼的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别的族人吗?

她躲起来观察旋梯入口的动静,怕回来的人不是傅严琛。

傅严琛提着蛋糕,一身得体修长的浅色正装走过来。

“抱歉,今天工作有点忙,回来晚了。”

傅严琛笑笑,一尘不染的镜片后眸子弧度温柔。

他伸手想和往常一样摸摸伽浅的头,被伽浅猛然躲开。

伽浅目露警惕,游到很远的地方,防备地盯他的鞋。

傅严琛低头,黑色皮鞋上沾了几滴没注意到的血渍。

09的血干在鞋面,深褐色与黑色相融,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傅严琛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换掉了沾血的实验服,却没注意到鞋内侧的血。

伽浅看傅严琛的眼神变得怀疑,“你身上,为什么,有同伴的味道。”

很显然伽浅因为09的血对他的信任降低了。

傅严琛推了下金框眼镜,表情自然,信口捏来道:“救了一条小人鱼,在实验室养着。”

伽浅不说话,蓝色的眸子依旧是不信任。

“你不相信我救他吗?”

傅严琛说的一本正经极了,还带着一丝被伽浅不信任的难过。

傅严琛掏出手机,找到以前培育出来的胚胎幼崽照片给她看。

照片中是个类似五岁孩童般年纪的雌性人鱼,尾巴断了一节,在水仓里睁着好奇的眼睛。

的确是她的同伴。

看完照片,伽浅抿住嘴唇,犹豫,或许傅严琛说的是真的,毕竟他也救了自己和小皮,她不应该因为同伴的血而不信救过她的傅严琛。

伽浅游过来,低头道歉:“对不起。”

傅严琛摸她头顶,“没关系,下次带你看看你的同伴。”

“同伴?”伽浅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同类了。

傅严琛说:“虽然很稀有,但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条人鱼的,你也看到了,我们研究海洋生物的,所以并不奇怪。”

伽浅垂着耳鳍不说话。

傅严琛将蛋糕给她,“今天是新的口味,不尝尝吗?”

漂亮的包装盒出现在伽浅眼前,伽浅抬头看了眼傅严琛,接过蛋糕,小小声又说了句,“对不起。”

“都说了没关系。”傅严琛失笑,用力揉了揉她头发。

“以后,我会,相信你。”伽浅捧着傅严琛给她的蛋糕,眼神真挚单纯。

傅严琛笑笑不语,眉目温和。

第二天早上,傅严琛接到一通电话。

傅家让他回去,傅老爷子病危住院。

老爷子一直在医院住着,这个时候突然叫他们回去定然有什么重要的事。

傅严琛赶过去时,老爷子的病房已经聚集了群人。

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气若神闲坐在不省人事的老爷子病床前,她身后站着傅家的二少爷,傅晨,以及傅晨的妹妹傅霜。

老爷子病床另一边,周律师拿着文件,看了眼刚到的傅严琛。

傅严琛扫了眼病房,老爷子枯瘦如柴,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心跳监测仪响着微弱的起伏声。

医生刚刚下了病危通知书,说老爷子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傅晨嫌恶地瞥了眼傅严琛,讥讽道:“野种就是野种,一点礼貌都没有,不知道跟我们打招呼吗?”

傅霜嫌弃他身上的实验室的药水味儿,捂着鼻子躲到哥哥身后,“臭死了,妈你叫他来干嘛,他又不是傅家人。”

傅严琛仿佛没听到他们厌恶“小晨,小霜。”傅严琛走到傅夫人面前,“夫人。”

他叫的是夫人,而不是妈。

傅夫人喝了口茶,眼皮子都没抬,不咸不淡指责傅晨:“怎么说严琛也是你们大哥,不许无礼。”

傅霜精致的指甲难以置信指傅严琛,“一个***女人生的有什么资格当我大哥,我只有傅晨一个哥哥。”说着哼了一声,娇滴滴依偎到傅晨胳膊上。

傅夫人就是嘴上一说,根本没有任何责怪子女的意思。

傅严琛当然看出来了,他在心里冷笑,表面却是一番软弱可欺的模样,垂着眼睛不敢吭气。

傅夫人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严琛,给我倒杯茶,待会儿周律师有话说。”

傅严琛恭顺走过去,倒了一杯水,两手递给傅夫人,“夫人。”

水杯是玻璃的,茶壶里是刚煮沸的开水。

傅夫人没接,50岁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痕迹,她撩了撩头发,说:“周律师,既然人都来齐了,说吧,老爷子遗嘱怎么公布的。”

傅严琛依旧保持着双手递茶的动作,很快他的手就被烫红了,他的手有些发抖,像是要端不住了,但又不能放下。

周律师面无表情,公事公办说:“抱歉夫人,遗嘱明确规定,必须在老爷子离世后才能公布,恕我暂时不能将结果告知。”

傅夫人眉头拧起,不耐地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吊着一口气的迟迟不咽的老爷子。

明明一副活不过下一秒的样子,怎么还不死!

紧接着傅夫人又想通了,反正就算老头给傅严琛分了一部分股份和家产,她都拿回来便是,傅严琛不敢不给。

傅严琛额角冒出冷汗,两只手臂颤抖,杯子里的水洒出来。

傅夫人终于施舍一样,说:“行了,烫也不知道放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的呢。”

傅严琛如临大赦般快速放下水杯,傅夫人瞥了眼他烫红的手掌,“严琛,知道这次叫你来什么意思吗?”

傅严琛低着头,“知道。”

傅夫人嗤笑一声,“你倒是聪明,那你说说,我叫你来是何用意啊。”

“我对傅家的家产和股份不感兴趣,您知道,我只喜欢搞研究,也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不会..跟小晨抢的。”

傅夫人露出满意的表情,“还算你识相,最好真的和你说的一样,老爷子死后不论遗嘱里有你多少股份,你都得无条件转给小晨,否则,你那个疯子妈......”

傅夫人没接着说下去,傅严琛就已经脸色惨白了,他连忙应道:“我会的。”

傅晨在一旁得意忘形。

傅夫人达到了目的,优雅站起身。

傅家的研究室对于现在的傅家来说九牛一毛,傅家早就不靠医药行业来挣钱了。

“你是个明白人,只要你不跟傅晨抢,对外宣称你还是傅家的大少爷,傅家的实验室也还是你的,够你和你妈不愁吃穿一辈子了。我希望你能明白。”

傅严琛:“我明白。”

傅夫人很满意傅严琛的识相,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个月还没去看你妈吧,抽个时间去看看她吧,她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好。”

“小晨小霜,我们走。”

傅夫人带着她的儿女离开,傅晨走时还扭头冲傅严琛脸上吐了口唾沫,“呸,看你就让我恶心。”

傅严琛站着没动,周律师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傅先生,擦擦吧。”

傅严琛接过,“谢谢。”

等人都走完,傅严琛脸上的懦弱尽数褪去,阴郁和森冷充斥他周身,他用力擦去脸上的唾沫,眼底一片阴鸷。

病床上的老爷子双目紧闭,傅严琛盯着他,“您给我留了几分股份?”

还是一分没给他呢。

但那都没关系,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千百倍还回去所遭受的一切,会夺回一切,包括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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