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七天里,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失散的亲人,遇见了此生的良缘。

却没想到,父母心里只有她柔弱不堪的假千金妹妹。

妹妹一哭,父母不分黑白家法教训,直到她亲口向妹妹道歉。

妹妹一咳,她连糖葫芦也吃不上,全家人都要照顾着妹妹的口味。

血浓于水彻底成了笑话。

而那个男人却更可笑,她救他命时,他满心满眼说只爱她。

可他后来的提亲礼上,写的却是妹妹的名字。

被赶出家的那天,她终于明白,亲情爱情原来一个都靠不住。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尚书府千金离家出走,归来的却是冷血无情的锦衣卫女指挥使。

这是她回到江府的第七天,亲与情,两败俱伤。

夜色深沉。

皇城中心的皇宫灯火通明,宫门高大巍峨,如沉睡的巨兽。

而宫门外守着的锦衣卫,身着飞鱼服,个个面色冷峻,威严的不可一世。

自五年前锦衣卫诛灭反叛的禁卫军,新指挥使上任后,锦衣卫可说是权势滔天。

她缓缓走向宫门,在夜色中只露出一个身影,一支箭便破空而来,直直的擦过她的脸。

“擅闯皇宫者,杀无赦!”

宫门前,锦衣卫面如寒霜,严阵以待。她却恍若未闻,迎着十几张弓,往前走了一步,夜叉面具缓缓出现在火光之下,在这黑夜中,显得尤为可怖。

锦衣卫们却个个色变,猛地齐齐跪地,喊道:“属下参见指挥使!”

而此时,尚书府。

“这个不孝女!”江父破口大骂,“说她两句还说不得了!竟敢离家出走!”

江母哽咽着:“她就这样走了,也不想想我们会不会担心····.”

一旁的韩岑脸色有些沉,他也没想到她竟真的会一去不返。

皱了皱眉,对江母说道:“您别担心,她会回来的。”

她是风雨楼的刺客,为了救他已经得罪了东厂,而且私自离开风雨楼,视为叛楼,根本无处可去。

江母却擦了眼泪,转而期期艾艾问:“将军和惜雨的婚事定在半月后,将军看如何?”

韩岑一愣,他承诺过会娶惜雨,自是不会食言。

只是这时间未免匆忙了太多。

可随即又想到可以用婚事逼她出来,还是答道:“好。”

皇宫,武英殿。她笔直跪在殿内。

皇帝坐在龙椅上,声音低沉:“回来的比朕预想的更快,这七日,你可想明白了?”

她抿唇道:“是臣愚蠢·····.”

她八岁被拐卖,被师父买进了专门为皇帝培养暗卫的风雨楼。

成为天下第一刺客后,进入锦衣卫,十几年出生入死走到指挥使的位置。

三个月前,与敌国姜国交战时,内奸作乱导致韩岑被围困,皇帝派她去救韩岑。

可笑她居然对韩岑一见钟情,以为回到尚书府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到头来,还是她太天真。

她头低得更低:“这里才是属于臣的地方。”

冰冷、杀戮这才是她,多余的感情伤人伤己,都该舍弃。

第二天一早,她便回了江府。

第一次来这里,她怀抱着对家的渴望。而这一次,却是带着冷冰冰的任务。

一回来,江母便扯着她的袖子哭道:“念儿,你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娘日日担·······

一旁的江惜雨眼中闪着怒火,明明这人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过她能赶走她一次,就能赶走她第二次,只要激一激她,她自然受不了的。

想到这,江惜雨便可怜说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些天外面的人都说你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真怕你在外面听到些什么流言伤心····.”

“你说的对。”她打断她。

江惜雨愣住了,就见她竟抱住了江母,神情带着悔意,声音哽咽的开口:“以往是我任性,害爹娘担心,女儿已经知错了......”

江母一怔,立即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哽咽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府第一天,江母也是这般抱着她哭,她那时觉得仿佛真与这世间有了牵绊。

可现在再次听到这些话,心中却没了半分涟漪。

徒留江惜雨在一旁看着她们相拥而泣的模样傻在原地。

韩岑下朝后,听见她回来的信息,第一时间便来了江府。

进门便见她坐在院中喝茶,恬静淡雅的样子和在山谷中养伤时一模一样。

想到那段时光,韩岑的脸色不禁柔和下来:“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她抬头打量着韩岑,只觉这人在她心中仿佛又变了个模样。

锦衣卫为了监察百官,会在各个官员府中安插“钉子”。

这次彻查韩府,却让她得知一个重大消息—这些年,没一个探子能进入韩府内院伺候,也就是说韩府最深层的秘密,锦衣卫一无所知。

而前些日子,她人就在韩岑身边,竟也没在他身上发现丝毫端倪!

她收回目光,垂下眸说道:“你已经要娶惜雨了,还管我做什么?”

这副吃味的模样,让韩岑心中不免一软。

想说什么,便听她又道。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韩夫人说的不错,我有太多不足,不配入韩府,这次回来,便是想与你了断。”

她声音低沉沙哑,像是隐忍着极大的委屈,自怨自艾。

韩岑心一颤,忙道:“上次是你和我娘之间有些误会,这次去将误会说开,她会接受你的。”

她抿唇思忖良久,终是点了点头。翌日尚书府。

她正在小憩,门被敲响,侍女通传道:“大**,韩将军来了。”

她看了看窗外,正值晌午。

以往韩岑这个时间点该在军营,怎会来尚书府?

殷棠被找回礼部尚书莫府的第一天,莫晓凝就上吊了。

初雪纷纷。

殷棠站在‘桃芷院’门口,看着正满眼心疼抱着莫晓凝痛哭莫母。

她失散了十五年的母亲。

昨天夜里,也是这样抱着她哭,说要将这些年亏欠的全部弥补给她,现在却抱着她的养女莫晓凝哭得更痛心。

“爹娘怎么会不要你?即便棠儿回来,你依然是我最爱的女儿啊……”

莫晓凝靠着莫母的肩流泪,一张嘴哭腔揪心:“可是娘你让姐姐住桃芷院,曾说过只给我一个人住的……”

莫母不假思索:“我立刻让下人把她的东西搬出来,桃芷院是你一个人的……”

一句话,昨晚说的亏欠就全被收走。

莫晓凝看向殷棠,嘴角勾起胜利般的笑。

殷棠却只如一竿静默的长枪,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场母女情深的戏。

十五年前,殷棠被拐走,一直到三月前救了韩岑,与其定情,才知道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是尚书府丢失女儿的信物。

思量之下,她随韩岑回了皇城。

其一是为了和韩岑的家人见面,其二便是为了认回自己的家人。

本以为找到家了,却不曾想,他们早已收养另外一个女儿。

这个家,不完全属于她。

下午。

殷棠看着早上搬进桃芷院的东西,又一件件被搬到客房。

莫母拉着殷棠的手,眼泪涟涟:“今日之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晓凝骄纵了些,你身为姐姐,多让着她点……”

殷棠感受到她莫母手上的温度,却在愣神。

这是一种在过去的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温暖、柔软……这就是母亲吗?

殷棠回过神,一点头:“好。”

莫母这才笑了:“晚上想吃什么?娘让厨子准备。”

殷棠眼眸微顿,脱口而出:“糖葫芦。”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孩童记忆,其实她早已忘了那是何滋味,脑海中却还总是念着母亲将糖葫芦时递到她手上时模糊的样子。

莫母一顿:“这……晓凝不能吃甜,也见不得甜食,你不如换一个?”

殷棠喉中一哽,只觉心口好像突然空了一点。

但看着莫母歉意的模样,她只能又一点头:“好,随您安排。”

夜里,莫晓凝找上了门。

她堵在殷棠房门口,脸色扭曲的质问她。

“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岑哥哥一回来就要娶你?你这个狐狸精,抢走了我的父母,还要来抢我的岑哥哥!”

殷棠一挑眉,淡声道:“首先,我没抢你的父母,那是我的亲身父母。”

“其次,我救了韩岑,我与他两情相悦,仅此而已。”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希望你记住。”

说完,殷棠懒得再跟她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莫晓凝回过神来,面色扭曲至极,向前一步就拦在她面前。

殷棠失去耐心,伸手便要推开她。

她力道控制的极好,可莫晓凝却顺着她的动作猛地尖叫着往地上一栽!

“啊——!”

随着这一声尖叫,一句怒斥从殷棠身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莫晓凝立即啜泣道:“没事的爹爹,是我不小心,您不要怪姐姐……”

殷棠还未辩解,莫父就急忙上前扶起莫晓凝,朝她厉声呵斥:“给晓凝道歉!”

殷棠微微皱眉:“她自己摔的。”

莫父仿佛没听见般,提高声量:“道歉!”

他一点都不信她。

殷棠看着眼前的亲身父亲,心中似被尖刀刺了一下。

殷棠沉默着,莫晓凝便越发可怜的哭泣:“爹爹,真的不怪姐姐,是我不小心摔了,我腿好痛,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莫父瞪了一眼殷棠,冷哼一声,背着莫晓凝走了。

殷棠看着那背影,和记忆里父亲背着她的样子渐渐重合,只是背上的人却不是她了。

她站在原地良久,出了门。

夜市繁华,沿街叫卖的商贩甚是热闹。

殷棠余光看见有卖糖葫芦的,鬼使神差便买了一串,放进口中,却没了记忆里的甜,舌尖竟翻涌起苦涩。

她怔怔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最后,还是一颗颗吞吃下去。

回到府中,下人通传说韩岑来了。

韩岑因为此次战功,已被封为二品骠骑将军。

如此年纪,如此权势,举足轻重。

殷棠随即往大堂走去,想到终于要见到他,一颗沉重的心竟松快起来。

远远便看见韩岑站在大堂之内,背影挺拔。

“你来了。”

殷棠笑着走过去,近了才看见坐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莫晓凝。

她不由一愣。

随即却见韩岑转头,皱眉埋怨她:“你怎能如此对晓凝?也太过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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