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棺椁入土,府门上也撤去了白绫。
娘亲走后府里仿佛都安静了不少,爹爹还是一如往常般上朝,还穿着那身红色的官袍。
我望着那身官袍,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母亲身下的襦裙,那抹红刺痛了我的双眼,久久不能消散。
爹爹将娘亲留下的东西都随着娘亲的尸首一把火烧了,连带着下人们也不敢在府里提及娘亲的名讳。
就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府里也从未有过一个受人爱戴的女主人。
我不懂爹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想爹爹总有他的道理。
我坚信娘亲对爹爹的爱,同样也深信着爹爹对娘亲的忠贞,矢志不渝。
爹爹将自己全心全意的交付在工作上。
每日回来都要深更半夜,很快就被连升了三级,轻轻松松就做了四品官。
只是从那以后,每日回来时父亲身上总带着一抹熟悉的熏香味。
那个味道我只闻过一次,就一次再不敢忘记。
那是公主身上的味道。
半年后,爹爹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被留在了宫里,只派了个小太监来府里传话,要我不必担心。
我托人几次三番的打听也没有半点消息,直到过了四日,爹爹被放了回来。
随之而来的是陛下赐婚的圣旨。
赐婚的对象便是齐乐公主。
一身锦衣的小太监举着明晃晃的圣旨站在院子里。
我和爹爹跪倒在他面前,听着反反复复的那些话,到最后爹爹领了旨,将我拉了起来。
我恍恍惚惚间瞥了一眼圣旨,明黄的绸缎上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脏,脏死了。
皇帝赐婚的圣旨送来没多久,外面便起了流言,更有好事者编撰了童谣,任由小娃娃们手拉着手在坊间传唱。
那曲子里说,齐乐公主看上了个侍卫,不惜自甘堕落用催情香勾引了他,两人一夜苟合,怀了孩子。
女人怀子,那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更何况是在深宫内苑。
没一会儿这消息就传到了皇帝那里,最后这个未婚先有的孩子自然是保不住了。
公主与人私通还有了孩子,转眼落了孩子就被赐婚给了父亲。
大家都在暗暗的替父亲鸣不平,说他被迫娶了个不守妇道的人家,背了好大的屈辱。
听到这起传言的时候,我不自觉的想起前几日后院时不时传来的阵阵啼哭声,还有父亲院里隐隐约约的熏香味。
我知道,这一定是父亲的手笔。
我曾经听姆妈说过,娘亲成亲的那天,公主派人送了一份大礼。
檀木的盒子里装着一盒熏香,那盒熏香是红楼妓馆里常用的物件,是什么作用不言而喻。
她是在嘲讽母亲,嘲讽母亲曾经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子,嘲讽母亲终日里靠这些下三流的手段迷惑男子。
父亲这是要将母亲曾经受过的屈辱如数奉还回去。
三月十五,父亲大婚的日子,娘亲的葬礼刚过去一月,府门的白绫撤下,转头就挂了红牵。
只是这大婚的日子,出了那块红布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装扮了。
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嫁的不体面,一箱箱的金银倒是水似的流了进来。
公主没有准备嫁衣,她理所应当的看上了娘亲出嫁的那一件。
做那件嫁衣的时候,爹爹还没考中,他抄了大半年的书卖给书社才换来的红绸,缠着成衣铺掌柜学了半个月,硬生生扎的十指鲜血直流才缝好的。
那件衣服不仅耗尽了爹爹大半身家,还融合了爹爹心头之血。
公主指名要那件嫁衣的时候,爹爹没有应承也没有马上拒绝,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将自己比作娼妓?想要我被天下人耻笑吗?”
那一次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见爹爹说话这么不客气,爹爹皱起了眉,冷冷的瞪着公主。
齐乐公主很快就败下阵来,再也不提一句。
最后她只能穿着临时从成衣铺买来的嫁衣出嫁。
大喜的日子,府上没有宾客,没有摆酒。
就连老天爷都不肯给面子,天色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瞬就要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