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概我的忧伤有点明显,老周又不擅安慰人,只硬邦邦地来了一句:“你赶紧回去调整状态,咱们创办工作室不容易,别被你小子砸了招牌!"于是我因祸得福,第一次在深更半夜之前下了班,又乐极生悲,在晚高峰的路上堵成了狗。

等到月上中天,华灯初上。

我终于长舒口气钻出车门,不期然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那么高,不笑的时候严肃又冷漠。

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也成熟了一些。

我微笑着打个招呼继续向前走,自认为礼貌得怡到好处。

“江离!"

季宁远站在身后语调平平,

“非要和我如此生分吗?"

我无奈地转过身来面对他:

“你想多了...."

”晚饭还没吃吧?"

他突兀地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好久不见,找个地方叙叙旧吧。”

两条长腿一迈,居然要往车库走。

想到马路上密密麻麻连成串的钢铁蚂蚱,我一个激灵拦住他:“别麻烦了,在附近随便吃点就成。”

他看着小区门口的几家餐馆有些犹豫:“我记得你口味向来清淡,要不....请你喝粥?"

我特感动地瞅他一眼,没错,我是靠嗓子吃饭的,忌烟忌酒忌咸忌辣,难为他还记得。

只是,你一双眼都快黏在旁边的面馆上了,真当我看不见吗?

“今天饿了,还是吃面吧。”

他眼神儿里明显带了感激,让我十分受用,没办法,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面馆的老板娘十分不待见我,没好气儿地问:“又是老规矩,重庆小面不加葱蒜不要辣?‘

我挑个清净地方坐下,嬉皮笑脸:“这次多加一碗,越辣越好。”

季宁远坐到我对面,诧异道:“你是这里的常客?

面端上来,他又接着自言自语:“不放辣椒简直是对面的不尊重,老板娘怎么没把你打出去?"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看着他埋在碗里吸溜吸溜的脑袋深表同情,像他这种无辣不欢、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面的孩子,也不知这些年在战乱国怎么熬过来的,馋死的概率估计比因公殉职还要大。

埋头苦干告一段落,季同志终于舍得抬头看看我:“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截着碗里的清汤挂面,轻描淡写:“挺好的,在老家电台干了半年,后来误打误撞做了配音演员,现在和周平合作开了工作室。”

“配音?"

季宁远一愣,随即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大家好,我叫江离,来自胡建胡州.....

这货居然学我说话!

当年入学军训时教官让作自我介绍,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季宁远两只探照灯一样的大眼珠子死死盯在我身上,吓得我一紧张留下了如此惨痛的黑历史。

但是上帝作证,我普通话真的一级甲等!

对面的同志继续捅刀子:”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观瞻你的作品,就你这种笑起来都‘发发发’的人,不知会配成什么样的车祸现场?”说完又是一阵毫无形象的大笑。

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七年前的季宁远。

永远没心没肺单纯爽快,尤其是在我面前,简直肆无忌惮到嚣张跋扈。

但是,你才笑得“发发发”!你丫的你大爷的你个圈圈叉叉的才“发发发”!

他忽然止住笑,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江离,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我?"怎么会?”我回望他,眼神儿特诚恳,“我以人格担保,绝对没有!"季宁远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起身付了账。

走到门口,突然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离离,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的时候,发音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他看着我抽搐的嘴角笑得得意,我也忍不住跟着唇角上扬。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都在夜风里,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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