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
4
小桃子找大夫来替我看了腿伤,大夫开了药让卧床修养。
但我第二日还是杵着拐杖去看望顾时衍的母亲。
她已经醒了过来,顾时衍被拒在门外不让见,只有我去了她才愿意开门让我进去。
一见着我这副模样,她便忍不住开始落泪,「瑶儿,是我对不住你,没把自己的儿子教好,竟叫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你陪着他日夜苦读,好不容易等他高中,结果他竟抛弃你另娶高门妇,还是这么个蛇蝎心肠之人!」
她抱着我哭得浑身颤抖。
我与顾母之间的情谊是这四年攒下来的,她怜惜我孤身一人收留了我。
她将我许给顾时衍,她说从今往后顾家就是我的家,而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那时我还未满十四岁,顶着夫妻之名,实则是顾母为了让我安心住在顾家。
及笄后,我与顾时衍之间有了真感情,她便成全我们做一对真夫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切到了上京之后都变了。
「母亲,我没事的,你好好修养身体,我听说二弟就要回来了,他打了胜仗,咱们该好好准备准备,替他庆祝一番才是。」
为了宽慰她,我将前世知道的一些消息拿来博她开心。
如果没记错,顾时衍的弟弟顾时聿不日就要返京,这些年他在军中屡建奇功。
回来后,会得到圣上嘉奖,册封将军。
果然听我这么说,顾母没心思再去管顾时衍,她眼巴巴地问我:「真的吗?聿儿真的要回来了?」
顾时聿离家三年,母子之间三年未见,哪有不想不盼的。
我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又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离开。
出门时,顾时衍还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外。
瞧见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无论如何,婉娘已经进门了,你以后顺着她点儿,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我嗤笑,「你顾好自个儿吧!」
我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跟他说。
——
顾时聿是在三日后回京的,和前世一样,他打了胜仗,被册封将军,是我朝最年轻的真正有兵权的将军。
圣上赏了一座将军府给他,但他以母亲年迈,想为母尽孝为由没住将军府,反而来了顾时衍的这座宅子。
他们兄弟二人感情颇好,顾时衍自然不会拒绝。
倒是周婉娘不乐意,「你这巴掌大的宅子能容得下多少人?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难得顾时衍没顺着她,「这是我亲弟弟,他回家来住怎么了?」
周婉娘被驳了面子,气得早膳都没用就回屋了。
顾时聿是午时到家的。
昔日的少年郎已经长大,三年的从军生涯,将少年打磨得寒冽冷肃。
他向哭红了眼的顾母磕头,与顾时衍见好。
最后看向我,唤我一声「嫂嫂。」
「这声嫂嫂她可担不起!」
还不等我应,周婉娘带着丫鬟趾高气昂走了进来。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对上顾时聿的态度却好上许多。
「二弟在外从军有所不知,你兄长如今的妻子是我,我才是你的嫂嫂,而她么,如今就是个妾,可担不起顾小将军这一声嫂嫂。」
顾时聿寒着一双眼看她:「从始至终,在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嫂嫂。」
「你!」周婉娘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抖着手气冲冲走了。
5
顾时聿看向我,以及我手上的拐杖。
沉吟片刻什么也没说。
晚上的接风宴周婉娘没出现,大概是被气得狠了。
顾母拉着顾时聿问他在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说着说着又开始落泪。
「你如今回来就好了,你是不知道,自那周婉娘嫁进来,瑶儿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瞧她的腿,都是叫她给打的,她就是欺负瑶儿身后无人,欺负顾家势弱,现在你做了将军,可一定要为瑶儿撑腰才是!」
顾时聿沉下眸子看向顾时衍,「兄长就放任她任意妄为?」
顾时衍愁眉不展地喝了口酒,「周家在朝中地位如日中天,周婉娘的嫡姐还是后宫专宠的贵妃,我又能如何阻拦?」
他是如何为难我不知,倒是用过晚膳后,顾时聿来寻我。
他给我拿来上好的金疮药,说用在腿上很快就能好了。
我笑了笑:「都是母亲太心疼我了,实际也没多大的事,很快就能好了。」
我虽然在笑,眼里却恰到好处包了一汪泪。
看起来,就多少有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你别笑了。」他拧着眉看着我。
「这样笑着真难看,还不如轰轰烈烈哭一场。」
他说话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难听。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我又不会当你是哑巴。」
他被我噎住,凝眸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催促他:「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药我会用的。」
等他离开,我让小桃子帮我重新上了药,她喋喋不休道:「这下好了,有顾小将军在,我看那个周婉娘还敢不敢再欺负你!」
我笑了声没说话,她当然敢了。
顾时衍身居要职,又是圣上看重的新贵。
周婉娘没那么傻,她不会去得罪顾时聿,但对我,她必是想方设法除之而后快的!
更何况,上辈子的顾时聿压根儿没在这儿住多久。
因为那个时候,顾时聿曾问我:「既然兄长待你不好,不如我带你走?」
彼时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懵懂地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总不至于留在兄长身边蹉跎一辈子。」
他是打定主意要带我走,但我甩开他的手摇头:「我已经嫁给他了,这辈子我哪儿也去不了,更何况你是他的弟弟,我怎么能跟你走呢?」
我拒绝了他,此后他就搬去了将军府,很少再回来。
就算回来,我也被周婉娘关在后院见不着他。
曾经我顾及与顾时衍的那点夫妻情分,也念着顾母对我的好,我从没想过要离开这个虎狼之地。
可如今再来一次,我不想再瞻前顾后。
6
第二日一早,周婉娘身边的丫鬟就来通知我,说今日是周婉娘的祖母周老夫人的寿宴,她家夫人大发慈悲决定带我去见见世面。
免得以后出去丢了顾家的脸面。
我对这场鸿门宴印象太过深刻,因为就是这一场宴会,让我成了全上京的笑话。
我的出身压根儿融入不了上上京的这些贵夫人小姐,她是存心带我去羞辱我的!
但我还是答应了。
我甚至将我这些年来攒下最好看的,一直舍不得穿的衣裙拿出来,好生收拾打扮了一番。
小桃子围着我转了一圈,眼中满是惊艳,「瑶瑶,你这样也太好看了吧!」
我出身不高,但我生得还算不错,只是多年来一心帮着顾母操持生计,从未好生打扮过自己。
在顾宅门口,周婉娘和顾时衍并肩而立,两人看着我,顾时衍眼中的惊艳我没错看。
同样我也没漏掉周婉娘眼中的毒辣算计。
到了周府,顾时衍去了男眷处,而我跟着周婉娘去往女眷所在的地方。
我很少出门,旁人看见都问周婉娘一句,「这位是?」
周婉娘捂唇轻笑,「这都瞧不出,这是我府中的瑶小娘。」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顾探花在乡下娶的妻啊,顾探花那般风姿,倒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么,可惜他被我糟蹋了呗!
这些人言辞中的羞辱和轻视我又怎会听不出来。
但我只是淡笑着站在那儿,既不说话也不生气,反倒叫那些人有些意外。
宴会过半,周家夫人领着女眷们去花园赏花,男眷们则在不远的地方或吟诗或投壶。
两方相隔不远,是恰好能够看见但又不会逾礼的距离。
周老夫人素爱成人之美,因此她办的宴会多多少少都有些男女相看的意思。
「咱们顾小将军可真受欢迎,听说都有好些媒人统领军府说媒去了,可惜顾小将军一直避在你们顾宅里不肯相见。」
有年轻夫人向周婉娘玩笑。
周婉娘回:「听夫君说,二弟打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想必对自己的婚事早有成算,旁人倒是急不来的。」
她们几人说着,边朝湖边走去。
我跟在周婉娘身后,不知何故,突然有人绊到了脚下的石头,一下朝我扑过来。
我的身后就是湖面。
那力道结结实实撞在我身上,撞得我一个趔趄,我下意识伸手往前一拽,然后一把扯住了周婉娘的腰带。
她惊呼一声被我一起带进了水里。
我们二人都不会水,在水里胡乱扑腾。
岸上一阵骚乱,有人惊叫:「顾夫人落水了,来人呐!」
接着有两声噗通声响起。
等被人救上岸我才看清,是顾时衍和顾时聿。
救我的人自然是顾时聿,他让人拿披风来裹在我身上。
周婉娘虚弱地咳出许多水来,顾时衍着急地喊请大夫。
这时方才撞倒我的女子突然指着我:「是她,方才我亲眼所见,是她将顾夫人一块儿拉下水的!」
周家的人也被惊动,赶过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周婉娘的母亲让人拿来披风将周婉娘裹住,心疼地抱着人看向我:「我们婉娘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害她!她从小惧水你竟将她拉进水里!」
「枉她还起好心带你一起来参加宴会!」
「周夫人,事情还没查明真相之前,怎可听信他人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
顾时聿不满地开口。
周夫人冷笑一声:「别人都亲眼瞧见了,还要什么真相!她定是记恨我儿嫁给顾时衍,抢了她的位置,所以存心报复!」
我悄悄扯了扯顾时聿的衣袖,让他先别理会。
那周夫人跟着就哭起来,「可怜我儿菩萨心肠,她心知自己占了你的位置,处处宽容待你,哪怕你大婚之日当众给她难堪她也不曾记恨你,她一心想着带你出来结识朋友,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反过来却要害她!」
周婉娘适时垂泪躲进她怀里,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周夫人,您说是我要害她,不过是凭这位姑娘的所谓亲眼所见。」
我指向那作证的女子。
「周夫人可知,方才正是这位姑娘不小心将我撞倒,才让我不小心将大夫人拉下水,试问,若不是她无缘无故撞我,我又怎会连累大夫人?又何来故意戕害大夫人之说?」
方才那女子撞我有许多人都看见了,我这么一说大家都看向她。
她有些心虚地解释:「我只是脚下打滑,不小心撞到她,谁知她竟趁机拉顾夫人下水。」
「你说我是故意的,你有何证据?」
我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造谣一张嘴,全靠你瞎编,你说你是脚滑了,那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说不定是你想故意害大夫人,才借我的手将她拉下去的,现在还反咬一口来攀诬我!」
她被我这番话说得愣住,随即连忙面红耳赤地摆手否认:「我没有,你别胡说!」
「有没有胡说,不如到公堂上再做定夺?」顾时聿阴沉着脸冷声道。
他在战场多年,浑身的杀伐之气几乎掩盖不住。
那女子被吓得脸色一白,张口便道:「真的不是我……」
「是她!是顾夫人,是她让我找机会将你推下水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议论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周婉娘装不下去了,激动道:「你在胡说什么!分明就是你自己居心叵测,现在竟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那女子索性也跟她撕破脸了,「本来就是你说的,你让我将她推下去,然后你再找个野男人下水救她,到时候她不清不白的定会遭顾探花厌弃,被别人羞辱她不守妇道!」
周婉娘的脸刷地白了,躲在她娘怀里泫然欲泣。
8
周夫人咬了咬牙,看向另一位夫人,「李夫人,我看你女儿是得了失心疯了,还不赶紧将人带回去!」
那位夫人连忙上前拉着人走,「快跟我回去!」
母女俩拉拉扯扯地走了。
周夫人命丫鬟带周婉娘回屋休息。
又打着圆场让围观的宾客们都散了,而后才狠狠瞪了顾时衍一眼:「你就是这么管教自己妾室的?竟由她在此攀诬婉娘!」
顾时衍连连拱手道歉:「此事是我之过,我这便带她回去好好教训一番,婉娘就先就在此劳烦岳母大人照看一二,我明日再来接她回去。」
周夫人没什么好脸色地甩袖离开。
顾时衍冷着个脸转过来看向我,顾时聿往我跟前一挡:「兄长想做什么?方才的真相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兄长还想自欺欺人不成?」
「你让开!」
「让不了。」
兄弟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眼看是要打起来。
我咳嗽了声,「先回去再说吧。」
回到顾宅,顾时衍张口就让我去祠堂跪着反省。
我冷眼望着他:「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得罪了周家,令我和周家颜面尽失!」
「顾时衍,你还分得清青红皂白吗?今日是谁之过你眼睛瞎了真真看不见吗?!」
我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
让本就在气头上的他怒火中烧,走过来就朝我抬起了手。
顾时聿一把捏住他手腕,「兄长,你想做什么?!」
「滚开!」顾时衍气红了眼,奈何他根本不是顾时聿的对手,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他的束缚。
我躲在顾时聿身后一吐为快,「顾时衍,你就是个孬种!你怕周家记恨报复到头上,也怕悠悠众口对周婉娘议论纷纷,伤及你的颜面,你明知我是无辜受累的,你还偏要做出我罪大恶极的模样,你不就是想让周家和周婉娘消气,让世人以为,今日一切都是我之过错吗?」
「我告诉你,你休想!」
顾时衍被我气得额头青筋凸起,眼中充血,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向我冲过来。
顾时聿瞧着他这样子,怒上心头,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
「兄长,你清醒点!」
「你忘了这些年是谁陪着你日夜苦读,谁陪着你金榜题名的了?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周家动手伤她不成?!」
顾时衍愣愣地站在那儿,一时没了反应。
顾时聿一把拽过我的手腕,「先去把湿衣裳换下来。」
回屋后,我自去换了身干爽的衣裳,顾时聿在屋外等我。
待我出来,他开口安慰我:「兄长今日是急中生乱,想必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
「你不必替他解释。」
若不是上辈子亲眼所见,他为了周婉娘能够置我于死地,我又怎能相信曾与我风雨兼程相伴同行的人,会如此薄情寡义。
「西瑶。」
顾时聿沉沉唤我,一双冷冽的寒眸认真望向我。
「你可有想过离开兄长?」
我稍一愣,抬眼看他,「此话何意?」
他道:「兄长显见是被周家的富贵迷了心智,他为了笼络周家和周婉娘,或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留在他身边很危险。」
「你看出来了啊。」
我哂笑:「可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他们欺我辱我,我还没报仇,怎能轻易离开?
9
周婉娘是第二日回来的,她一进家门就带着周家家奴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住处。
「既然顾时衍不愿意处置你,那我便亲自动手!」
「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我看谁敢!」
顾时聿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大步上前站在我跟前,眉眼沉沉盯着周婉娘。
「这里是顾家,由不得你在此撒泼!」
周婉娘气笑了,「好啊,我说她怎么有胆子跟我作对,原来是顾小将军在背后给她撑腰呢!」
她没来硬的,但第二日上京上下就传扬出我和顾时聿不清不白暗通款曲的谣言。
众人再一联想顾时聿在周府跳水救我,当着周夫人的面极力维护我,这谣言就被坐实了。
顾时衍也不知道是被谁吹了枕头风,一下值就怒气冲冲找到我,扬手甩了我一巴掌。
「**!」
我反应不及,耳朵嗡嗡地疼,嘴里也撞出了满口的血来。
他眼中喷火目眦欲裂,「你竟敢不知廉耻勾搭我二弟!」
我冷冷盯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顾时衍看着我嘴角流出的血,渐渐冷静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瑶儿……」
他试图解释。
「你住口!」
我忍着脸上的痛开口:「顾时衍,从此刻起,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就尽了!」
「瑶儿,我不是……」
他上前两步想要解释,但我直接转身回屋将他拦在了外面。
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他多说。
上辈子,从我被周婉娘设计落水起,他便质疑我的清白。
后来周婉娘为了彻底除掉我,她给我下药迷晕我,然后让顾时衍亲眼撞见我与当日跳水救我之人同处一室。
顾时衍被气疯了,他要休了我。
但周婉娘说,顾家本就因我名声受损,此事若是再传出去对顾家不利,不如秘密处决我,对外只称我是染病而亡。
顾时衍答应了她,他们二人将我沉塘,活活将我溺死。
可至始至终只有我知道,那跳水救我之人是周婉娘安排的,后来的一切都是她亲手设计。
我曾声嘶力竭地跟顾时衍解释,让他相信我。
可我最终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的无情谩骂言语羞辱,是他的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既如此,我也没有再顾念旧情的必要。
晚间顾时聿来看我,他看着我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几乎捏碎了手中的瓷瓶。
「你把他捏碎了,我可就没有药了。」
他这才松开手,「我替你上药吧。」
我认真看他片刻,「顾时聿,你可知现在外面怎么传我们,你还不知避嫌吗?」
他一言不发,用手沾了药往我脸上抹。
他动作很轻柔。
「有什么可避的,他们不知,难道兄长也不知吗?我与你也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做嫂嫂之前我们也是兄妹相称,我对你好一些有何不可?」
我抬手握住他替我擦药的手。
他骤然顿住,抬眼看我。
我在他眼中看见了汹涌起伏的潮流。
「你看,顾时聿,我们没那么清白。」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我先一步打断他,「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些吧,莫要因我侮了你将军威名。」
10
自那日之后,我就很少见到顾时聿,听说他领了圣意外出剿匪去了。
外面关于我们的谣言也渐渐平息下来。
许是那日顾时衍动手打了我,对我心怀愧疚,之后周婉娘也没来找我麻烦。
我们二人相安无事了近半月。
这一日是顾母的生辰。
顾时衍有心将这次的生辰宴大操大办,毕竟这是他入京后头一回做为主家操办宴席,自然是要好好出出风头的。
寿宴上,周夫人用那双凌厉刻薄的眼死死瞪着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吃了一般。
周婉娘贤良淑德的名声因我而毁,周家自然是记恨我。
没一会儿有丫鬟来找我,说顾时聿回来了,他有要事找我。
我觉得奇怪,顾时聿有事不知道自己来找我吗?
不过我还是跟着那丫鬟去了后院,走到一半我问她:「顾小将军找我有何要事?」
那丫鬟支支吾吾的,「您去了便知道了。」
——
没多会儿,周夫人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这边赶来。
我与小桃子躲在假山后,眼见着一群人走到一间厢房外,里头不堪入耳的叫声穿过房门,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夫人皱了下眉,「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顾母在一旁手足无措想阻拦,「周夫人,里面不知是何情形,不如先让大家散了……」
「正是不知什么情形才要一探究竟,顾夫人难道就不想知道,是何等奸夫**竟在你的寿宴上如此不知廉耻吗?」
周夫人打定主意,顾母又怎么反对得下来。
很快下人从屋里抓出一对衣衫不整,甚至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男女。
众人一下看清女子,人群中发出惊呼:「顾夫人!」
周夫人的脸色骤然变得五彩缤纷,她险些咬碎了一口牙,命人拿被子来将周婉娘裹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着周婉娘还在往那贼目鼠眼的男子身上蹭,周夫人上前一把将他们拉开,着人带周婉娘回屋,令人将那男子捉起来。
一切兵荒马乱。
周夫人审问周婉娘身边伺候的人,结果得知药是周婉娘自己买的,那男子也是她放进来安排在那屋中的。
宾客中有人嗤笑:「什么名门闺秀,竟喜欢玩这等**花样!」
顾时衍得知消息赶过来,一下跌坐在地上。
他颤着手指骂,「好一对奸夫**!」
「住口!」
周夫人冷声警告他,「此事我儿绝对是无辜的,定是有人陷害她!」
她不相信周婉娘会做出这等事,但今日亲眼所见之人又岂止寥寥。
这事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传遍了上京上下。
周婉娘声明尽毁不说,更是引得圣上震怒。
亲自下旨斥责周家管教无方,让天下人笑话。
周家女眷更是因此遭受无妄之灾,大家都在传周家女子压根儿不是表面上那般端庄秀雅,那周婉娘当日那叫声,简直媚到了骨子里。
贵妃因此失宠,周家更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他们自顾不暇,也就没精力再来追究周婉娘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顾时衍来问我:「是不是你做的?!」
我满眼无辜看着他:「你觉得我有如此本事?」
他气冲冲走了。
我甚至快能看见他头顶冒出的青烟……
周婉娘的事自然是我做的。
她想害我,但我打晕了那个带路的丫鬟,让小桃子提前买通她身边的人,在她喝下药后将她带去了那间屋子。
那是她替我准备的,那我就一分不少的,全部还给她!
她不是喜欢让人听她墙角吗?
那我就让所有人都来看看,她周婉娘在床上是何等浪荡姿态!
顾时衍接受不了周婉娘的背叛,与顾母商议要休了她。
谁知周家上门威胁,若是休了周婉娘,就让顾时衍在京中没有立足之地。
顾时衍忌惮周家,只能咬碎了牙将窝囊气往肚子里吞。
顾时聿归来后立刻去看望顾母,之后来寻我。
比上一回见,他要疲惫许多,看样子是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我问他:「你解决了匪患,是不是要进宫面圣?」
「嗯,只能耽误两刻钟。」
我从匣子里拿出一些信纸,「可否带我一起去?」
他顿了片刻,看向我手上的东西,「决定好了吗?」
重新活过来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早已下定决心。
我换了身男儿装扮,跟着顾时聿入宫面圣。
圣上大力嘉奖他,但又敲打他:「爱卿还是早日搬进将军府为宜啊。」
顾家如今是个什么名声,圣上一清二楚。
否则他不会在我们流言甚嚣时派他去剿匪。
「臣遵旨。」
圣上打发我们走,我却在此时上前跪在御书房中。
「陛下,民女要状告新晋探花顾时衍,他以探花之名,借周家之势,贪污受贿,卖官贩爵,求陛下明查!」
圣上对我似乎并不惊讶,他很平静地问我:「你是何人?」
「民女名唤越西瑶,曾是顾时衍的结发妻。」
顾时衍的事在京中无人不知,圣上自然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从前没工夫管那些家务事。
可如今不一样了。
曾经贵妃得宠,周家树大招风。
而我,是替圣上打压外戚,削弱周家的功臣。
所以圣上下旨,顾时衍攀权附贵抛妻另娶德行有亏,有辱探花之名。
且他卖官贩爵贪污受贿有违律法严明,论罪当杀。
但念在其母年迈,其弟功勋卓越,免其一死,免其官职发配边疆,终身苦役相伴,望其反思己过,从新做人。
圣旨送到顾宅,顾母哭得喘不过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顾时衍红着眼看向我和顾时聿,「你们,真是好得很!」
「我们自然是好的,但你可就不一定了,去往边关的路上一定要保重自身,好好活下去,喔对了,圣上特赦,让周婉娘陪你同往,你们夫妻二人,以后生死相随!」
最后几个字我咬得尤其重。
第二日天不亮,顾时衍就带着哭闹不休的周婉娘跟着衙差上路了。
顾时聿将我和顾母一起带回将军府,变卖了顾时衍买下的宅子,所得银两尽数充公。
顾母含泪交给我一封放妻书。
「这是衍儿临走前我逼他写下的,瑶儿,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嫁给衍儿,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我捏着那封放妻书落下泪来,「母亲,对不起。」
「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衍儿他,他也算咎由自取。」
我的泪落得更凶了。
我早就察觉顾时衍私下做得那些勾当,所以我早早就开始收集证据,就等着周家自顾不暇时让顾时衍没有翻身的余地。
——
顾母说,虽然我不再是顾时衍的妻子,但会把我当做女儿对待。
可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说我想离开上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顾时聿头一回在我面前红了眼,他不想我走我知道的。
可我不能留下,我无法心安理得地面对顾母。
我也回应不了他的感情。
我怕,怕连累他的名声,毁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
离开将军府那天,是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我想,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