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厚厚的窗帘突然向两边分开,响晴的阳光,顿时刺得林志眯上了双眼。
他将一只手搭在眉弓上,从七楼的角度望下去,马路上那些“人”的相貌,模糊而不真切。
这是乌蒙高原上的一座五线城市,城建规模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新城区这边高楼林立,虽说千篇一律的毫无灵魂,却也熠熠生辉。
十七八只白鸽划过蓝天,悦耳的哨音由东至西,一切和半年前比较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整座卫城除了他以外,好像再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
“我不怕死,我只怕大家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活着。”
他魔怔似地站了一分多钟,脱下七分袖的篮球衫,转过身来,直挺挺地往前一扑,做起了俯卧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做到第三十个的时候,他用力一撑站了起来,使劲弓起手臂,看着隆起的肱二头肌,嘴角抽了抽——如果这也算笑的话,那这笑容....只能令人心头发凉。
接着,他双腿一曲,腰部带动大褪的力量,跳上一米多高的桃木餐桌,跳下来,跳上去,再跳下来,再跳上去……
弹跳力,是全身力量、跑动速度、反应速度、身体协调性、柔韧性、灵活性的综合体现。
强健的身体,在以前只是让人赏心悦目,如今,是活命的本钱。
林志做得加倍卖力,头上、背上,肌肉紧绷的大褪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比起半年前,他此时的身体素质,也不可同日而语。
跳到第五十个,林志休憩片刻,走到墙角,轻轻一跃,双手抓住一根短短的铁棒,做起了引体向上。
铁棒一头打进墙体,另一头搭在窗户上头的窗框上,以前这根铁棒的用途,是用来吊花盆的,如今,成了林志的简易单杠。
花盆则胡乱地摆在电视柜上,一株淡绿色的紫罗兰,早已经枯萎死去。发脆的枯枝,和楼下的活死人一样,毫无生机,让人齿冷。
二十个引体向上一气呵成,林志轻轻落下地来,虽说满头大汗,但运动后大脑分泌的多巴胺,让他整个人感到少有的轻松和愉悦。
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毛巾,微微有些泛黄,林志拿起来,胡乱抹去身上、脸上的汗珠。
“如果能洗个热水澡...”
他默默摇了摇头,除了每天刷牙的习惯还在保持,他都已经忘记上一次洗脸,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林志走到防盗门后,咔嗒一声,打开了门。
楼道积了薄薄一层灰,只有中间部位脚印凌乱,阳光从通风窗透进来,冷冷清清的,留下两个变形的方块。
林志踢踢腿,开始从七楼往下跑,经过第四层和第三层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踮起了脚尖。
这两层的某几间屋子里,都困得有活死人,脚步声重了,会惊动它们发出刺耳的嘶吼。
那声音,如同腊月刮起的的寒风,总会让林志不经意间,心惊肉跳。
但也许是出于谨慎,也许是出于逃避,总之,林志并没有打算清除掉它们。
下到一楼,林志从单元门的栅格间朝外窥视。
院子里有十几只丧尸,别看它们步伐怪异,走路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随地会跌倒,可一旦出现猎物,这些吃人的怪物瞬时间就如同打了鸡血,就算四条腿的狗儿,也得给活活生的累死。
也就是说,它们的爆发力和持久力,能碾压这颗星球上,一切你所知道的生物。
可是最近说不清为什么,林志却感到,怪物们彪悍的体力,似乎有所下降。
林志接着往楼上跑,经过三楼和四楼的时候,仍然放轻了脚步。
如此来回两趟,完成了上午的训练计划,林志踏上了天台。
天台上摆满了锅碗瓢盆,都是用来汲雨水的,可是隆冬刚刚过去,春雨姗姗来迟,所有的器皿里没有一滴水。
他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再不下雨,就只有动用最后一桶水了。
这时,林志偶一转头,眼睛忽而一亮,女儿墙的角落里,萌发出了一株绿芽。
他快步走过去,欣喜之下,一连踢翻了好几个水盆。
绿芽纤细娇弱,林志小心翼翼地用指头碰了碰,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跟着想起了什么,连走带跑下了天台,冲进屋里打开最后一桶水,瞥见桶上印刷的保值期已经过去了六个月,不由心想,为什么都是水,一装进桶子里,就有了保质期呢?
倒出半碗水,林志回到天台,自己先抿了一口,才将剩余的水浇在绿芽周围的薄土上。
怔怔地看了半天,忽而叹了口气,下了天台。
回到屋里,用半杯水刷了牙,接着走进书房,从书柜拿了本厚厚的工具书,提着那只被烟火熏得乌黑的锅子,来到阳台。
阳台一角,有他用几块砖头架起的简易火坑,火坑里有七八段烧剩半截的凳子腿。
林志点燃纸张,再将凳子腿引燃,凝视着冉冉升起的火苗,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那幅画面。
“救我,救我....”
夏青被两只丧尸抓住,摔在地上爬不去来,她哭喊着,朝林志伸出手,祈望林志能拉她一把....
林志这一辈子,也许永远忘不了那双眼睛,无助、恐惧,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如果...如果我当时...那么现在...嗷!”
林志突然不可抑制,疯子一样猛踩已经燃起的柴火:“没有如果,没有如果...”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猛地一拳,狠狠砸在阳台玻璃上,刺啦一声,厚厚的玻璃裂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又是一拳,又是一拳....玻璃上已经溅起了血花。
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麻木的神经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终于哗啦一声脆响,一大片玻璃突然炸裂,掉落下去,咔的一下,将楼下一只丧尸的脑袋削去半边,露出解剖刀似的横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