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水清季箫陌第7章

他不敢确定,秦奕手中是否还有玉虫草。

若是有,治好穆水清后,他自回去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所有罪名他一人承担。

若没有……

“先生。”穆水清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服毒吗?”

季箫陌抿唇:“我不知缘由,但我能理解。”

他语气虽平淡,可多了几分怜惜。

穆水清好似能感觉到毒在身体里四处游走,她的生命也在继续被它啃噬着。

只是她没想到,季箫陌会找到她,更没想到,他说要找秦将军,给她解毒。

“先生……是要去找七姐吗?”穆水清忍着痛问了一句。

季箫陌“嗯”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

穆水清心一沉,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季箫陌头等大事是找宛瑶,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更觉不该和他一同走了。

在季箫陌微怔的目光下,穆水清强撑起身子坐起来,声音更显虚弱:“穆水清不便同行,毕竟……先生也算是我姐夫,若是被人知道,有损你……颜面。”

她从前总幻想和季箫陌永结连理,但此刻她只想和他划清界限。

她不愿他再受别人的非议。

季箫陌从小到大,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

第二十五章临安

季箫陌闻言,脸上眼底的担忧慢慢退去,倒是多了一丝怒意。

但是他知道穆水清在意的是他和七公主的婚事。

他平复了些许的怒意,放下水囊:“我不会娶她。”

何况七公主也不会嫁,她若真想嫁,也不会等到大婚那日一走了之。

穆水清一愣。

季箫陌说不会娶七公主?那不就是抗旨了吗?

先一刻的欣喜而又被忧虑所代替,她紧蹙着眉,苍白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愁绪。

季箫陌看着她,心中满是不忍,更觉一丝从未有过的愧意。

无论何时,穆水清总是将他放在首位,哪怕是在自己生死不知的情况中,她担心的还是他的名声和性命。

他怪她隐瞒,但他怎么去细想过她在冷宫的凄苦。

季箫陌迟疑了一下后,慢慢地伸出手覆上穆水清的手,声音低沉:“等你好了,一切有我在。”

穆水清眼睫猛地一颤,手背上的温度好像烫伤了她一般。

季箫陌这句似是要让她把一切托付给他似的话让她有些恍惚,甚至认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抬眸望向季箫陌。

他眼中再无那如针的厌弃,若不是他这张脸,穆水清真的以为他不是季箫陌。

“先生……”穆水清噙着泪,心中悲喜交加。

季箫陌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靠在他肩头低泣着,心尖儿也随着她的声音一抽一抽。

萧明站在马车外,一脸愁容。

里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也知道季箫陌的脾气,决定了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只是上头有两道圣旨压在他身上呢。

抗旨不尊,季箫陌哪怕不入牢狱,也会被降职,欣贵妃再一动怒多说几句,革职也是有可能的……

萧明叹了口气,只觉他们这些人位高权重,但有时候还不及他们下人来的自由。

四日后的未时三刻,季箫陌和穆水清以及萧明赶到了临安。

一路上,穆水清有人参丸撑着,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天还有些凉,季箫陌将披风披在穆水清身上后让萧明直接去秦府。

秦奕卸任时,谢绝了皇上的所有赏赐,只是命人修葺了一下临安的祖宅。

然而到了本该是秦府的宅子时,萧明见门上硕大的牌匾上写着梁府,顿时就愣了。

季箫陌掀开车帘,也瞧见了,给了萧明一个眼神。

萧明立刻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府门口的小厮见他跑了来,连忙拦住了他。

季箫陌见那小厮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心底忽觉有些不安。

“怎么了?”

穆水清强抬着沉重的眼皮,这几日虽咳血少了,但因服药睡意倒又多了。

“无事,你先歇息。”季箫陌将被褥往上提了几分,盖住了她的肩膀,“我去看看。”

“嗯……”

穆水清阖上眼,扛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季箫陌抚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后,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少爷。”萧明快步走了过来。

季箫陌看了他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离马车稍远一些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萧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的刚才问了,他们说这宅子早在一年前他们家老爷就买了,至于秦将军,他们也不清楚。”

第二十六章隐居山林

季箫陌眉头一拧,脸瞬时就黑了。

秦奕居然卖了祖宅?

“少爷,现在可怎么办啊?”萧明也有些着急了。

找不到秦奕,别说接七公主回去,恐怕穆水清的命都保不住了。

季箫陌看了眼梁府大门,又看向马车:“先找个客栈,一会儿你四处去打听打听。”

“是。”

半个时辰后,等找了间客栈安顿好后,萧明一刻也没歇就又跑了出去。

房内。

季箫陌坐在床边上,一脸凝重地看着还在昏睡的穆水清。

他想过秦奕手中没有玉虫草,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他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手不觉紧了紧,季箫陌心中生了浓浓的自责。

倘若他能早些察觉穆水清的反常,亦或是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穆水清的脸颊,季箫陌眼底浸着爱怜,嘴角却又弯着一个自嘲的弧度。

“别人说我学富五车、博学多闻,可在‘情’字上,我却远不銥誮及你通透……”

“叩叩叩——”

敲门声让他眉头一蹙,见穆水清未醒才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萧明满头大汗,气还未顺过来就道:“少爷,打听……打听到了!”

“小声些!”季箫陌阴沉着脸低斥着,“在何处?”

萧明喘了几口气,小声道:“小的刚刚打听到了以前秦府管家的住处,问了管家,他说秦将军现在住在北城外灵桥山脚下的一个小院子里。”

闻言,季箫陌眸色一怔。

隐居山林不像是秦奕的性子,但他也顾不得太多,既然找到了就最好。

季箫陌走了出来,关上了房门,再三叮嘱萧明照顾好穆水清后才不放心地离开。

灵桥山。

季箫陌翻身下了马,看着眼前不过三尺宽的小路,他眸光暗了暗。

小路两侧是密竹林,道路从他脚下一路延伸至竹林深处,透过缝隙,他隐约看到一处高墙。

将马拴好后,季箫陌沿着小路走了进去。

七尺高墙正中又扇木门,门上贴的门神像已经泛了白,可以看出有些日子了。

季箫陌抬起手,在那生锈的铜环上扣着。

“叩叩叩——”

铜环和木门碰撞的声音好像在撞在了他心上。

一颗快要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不断地期盼着秦奕手中还有玉虫草,哪怕只有一株。

“来了!”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吱——”

“谁啊?”宛瑶打开门,当抬眼望去,见是季箫陌,原本含笑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

季箫陌万万没想到来开门的居然是她,虽然诧异,但还是行了礼:“七公主。”

宛瑶警惕地看着他,余光看向他身后。

一个人来的?

“你是奉命来找我回去的?”她将门合上只剩下拳头大的缝隙,随时准备把季箫陌拒之门外一样。

季箫陌完全能感觉到宛瑶的抗拒,然而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找她。

“秦奕呢?”他问道,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急切。

宛瑶一愣,而后又以为皇上打算治秦奕的罪,“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回去告诉父皇,要么拉着我的尸体回去,要么就拉着我和秦奕的尸体一起回去!”

第二十七章大落又起

这回换季箫陌愣了。

他与宛瑶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人人都说她性子刚烈,现在一看,刚烈不假,但也太过鲁莽。

“公主,我只是找秦奕。”季箫陌秉着性子,握着拳竭力克制脾气,“救穆水清。”

宛瑶闻言,又是怔了怔。

恰时秦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身玄色春锦长衣,身形修长却不文弱,俊脸刚毅却不失温和。

唯一不足的是他右脚有些跛,走起路来像是右腿短了一截一样。

宛瑶立刻上前扶着他,秀眉一蹙:“你怎么出来了?”

“是谁啊?”秦奕问道。

“……季箫陌。”宛瑶语气里满是嫌恶。

秦奕下意识地以为是旧友造访,但想起宛瑶和季箫陌的婚事,心猛地一揪。

“叩叩叩——”

季箫陌听见了秦奕的声音,又扣了扣铜环。

“秦奕,我找你是为了求一样东西。”

秦奕愣了愣,在宛瑶的搀扶下走去开了门。

自从他卸任回乡,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现在见了倒没觉得多生分。

未等秦奕开口问,季箫陌率先问道:“你之前送给我的玉虫草可还有?”

玉虫草?

秦奕诧异地看着他:“那日赠你你没收,后逢皇上生辰,我就将它同贺礼一同献给皇上了。”

“玉虫草?”一旁的宛瑶眼睛睁大了几分,她道,“父皇上曾赏给母妃的东西里好像就有玉虫草,他说玉虫草是滋补之物。”

两人几句话如同天雷一般劈中季箫陌。

他身形一颤,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慌乱。

没了玉虫草,穆水清又该怎么办!

季箫陌心似是停止了跳动,扶着门框才得以支撑被抽离掉所有力气的身体。

“阿煜,你怎么了?”秦奕一时也忘了方才的担心,只是惊讶一向清冷稳重的季箫陌居然会这样。

季箫陌眼眶发红,喉咙紧的连声音都变得沙哑颤抖:“穆水清需要玉虫草解毒。”

但是秦奕手中已经没有玉虫草了,哪怕是欣贵妃那儿有,她怎么会给。

听到穆水清的名字,宛瑶脑海中只是浮现出一个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的女孩。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

然而她们并没有姐妹情,从小到大,她就见过穆水清四次。

“她怎么了?”宛瑶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季箫陌便将事情简单地说了几句,秦奕神情越来越严肃,而宛瑶却一脸的震惊。

她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去过冷宫,只知道那儿不如欣贵妃的华清宫和自己的玉华宫,

她也以为穆水清至少有嬷嬷和几个宫女伺候着,没想到……

“她现在在哪儿?”宛瑶又问。

季箫陌垂眸,心间的痛意更甚:“客栈。”

宛瑶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似是在顾虑,又是在担心。

秦奕了解她,便道:“先把穆水清公主带过来吧。”

申时。

马车停在了竹林前,季箫陌将昏睡的穆水清抱在怀内,对萧明道:“你明日回京,让老爷上奏皇上,说我找到七公主了,但七公主吩咐多游历些日子再回去。”

萧明心一惊,这不就是欺君了吗?

“少爷,这不妥吧……”

“若是说了些不该说的,那就等我回去发落你。”

萧明立刻怂了,忙道:“是是是……”

季箫陌这才转过身,抱着穆水清朝秦奕院子走去。

第二十八章牺牲色相

日头偏西,落日余晖将本是青翠的竹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宛瑶看着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妹妹,心里五味杂陈。

对她虽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也于心不忍。

最后一次见穆水清还是见她去华清宫请安,十五岁的年纪却如十二岁那般瘦小。

现在的她虽大些了,然而还是很瘦弱,苍白的脸好像要凹陷了下去一样。

秦奕倒了杯茶给季箫陌:“其实我留了两株,只是年前老丞相孙女辜娉林身染顽疾,我便把药草给了他。”

见季箫陌唇角一僵,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知道,老丞相也在这儿。”

从前他们同朝为官,也经常一起饮酒闲聊。

那时老丞相还没告老还乡,而他的孙女辜娉林也是个有才气的女子,她仰慕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傅的季箫陌。

然而季箫陌生性淡漠,总不与她多说一句。

老丞相告老还乡后,辜娉林也跟着他回了临安。

秦奕安慰着:“辜娉林性子温良贤淑,你若去要,她不会不给的。”

他这句话让季箫陌和宛瑶都臭了脸。

宛瑶剜了他一眼:“什么温良贤淑?干嘛那么夸她?你嫌我太冲动啊?”

秦奕哭笑不得,他只不过顺嘴一说。

但她冲动是真的。

那日她灰头土脸地跑到他家门口,抱着他泪流满面。

当他知道宛瑶是逃婚出来的,心慌得不行,即便征战沙场多年,他也没那么后怕过。

从京城到临安,整整五六天的路,她一从小就没吃过苦的公主居然就这么找了过来……

宛瑶看了眼穆水清,又看着季箫陌,嗤笑:“若她不温顺贤良,太傅大人可是要牺牲一下色相了。”

闻言,季箫陌眸光一沉,额头的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牺牲色相?那不跟拿刀将他脸上的肉一刀一刀剃下来一样。

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咳咳咳……”

睡梦中的穆水清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了血。

宛瑶手疾眼快地将她扶起,以免血依誮流回去呛住她,又拿出手帕擦掉她嘴角的血。

季箫陌一步垮了上前,见穆水清醒了过来,神情缓和了些:“不舒服吗?”

穆水清半睁着眼,全身无力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定睛一看,眼前的季箫陌,那她靠着的人又是谁?

穆水清微微仰起头,见是一面容俊俏,与自己有两三分像的女子。

她眸光一震,哑声惊唤一声:“七姐!?”

话落,穆水清眼底又飞快的划过一丝懊恼,她应该都没有资格叫宛瑶七姐……

宛瑶没发现她眼中的情绪,只是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有皇弟,但他们与她从小就不在一处,没有人叫她七姐。

“别动,漱漱口吧。”宛瑶表情虽然有些别扭,但言行举止并没有抗拒。

她端过一旁的茶水,凑到穆水清面前。

然而穆水清却有些畏缩地看着她,连同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

宛瑶神情一凝,她有那么可怖吗?

秦奕见她这样,忍不住暗笑了几声,眼中满是宠溺。

季箫陌轻轻揽过穆水清,从宛瑶手中接过茶杯:“我来吧。”

第二十九章姐妹

宛瑶顺势站起身来,把原来的位置让给了季箫陌。

穆水清似是像个找到了长辈的孩子,全身的紧绷感一下子就松了下来,乖乖地漱了口。

见此状,宛瑶心中倒有些不快,像是被人抢了东西似的。

穆水清喘了几口气还带着咸腥味道的粗气后,慢慢地抬起头。

当见宛瑶和秦奕站在一起时,她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和迷茫。

他们站得很近,而且……还很般配。

难不成季箫陌说宛瑶逃婚就是为了秦奕吗?

宛瑶别扭地躲开穆水清的眼神,她还是有些许不习惯。

季箫陌眼神复杂,却还是柔声道:“别担心,你好好的在这儿住下。”

“先生……”穆水清心中不安。

她知道季箫陌来临安是奉了皇上的旨来找宛瑶的,如今找到了,自然是要回旨的。

可宛瑶明显已经与秦奕在一起了,而且也没有打算回去的模样。

皇上不会怪罪宛瑶,欺君、抗旨和办事不利的罪名便会全部扣到季箫陌的头上……

季箫陌知道穆水清在担心什么,他将她轻轻放下,捻了捻被角:“我说了,一切有我在。”

他站起身,看了眼秦奕。

秦奕立刻明白了他是何意,率先走了出去。

“劳公主照拂。”季箫陌朝宛瑶作了个揖后也出去了。

大门外,还带着些许冬意的风吹的竹林“沙沙”作响。

秦奕看了眼屋子,缓缓道:“老丞相家在城南,宅子容易找,只是人可不容易见。”

他将“人”一字咬得特别重。

季箫陌知道他说的是谁,他们父子与老丞相交情不深,更何况之前他数次回避的辜娉林。

“若想见,怎会见不到。”他沉声道,反倒问起宛瑶一事起来,“七公主冒然至此,想必也是为了你。”

秦奕闻言,脸色一沉:“我知道不该留她,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者季箫陌应该也明白。

见秦奕不多说,季箫陌便话锋一转:“明日一早,我便去拜访辜老。”

当夜。

穆水清勉强喝下秦奕买来的药,这比她往日喝过的药要苦上十分。

“咳咳咳……”

她捂着胸口,眉眼还带着痛苦之色。

宛瑶将一个蜜饯儿凑到穆水清唇边:“吃这个就不苦了。”

蜜饯儿被塞到嘴里,苦涩慢慢被甜味替代。

穆水清抬起头,看着眼前曾经她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的七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一直因为宛瑶是看不上她的。

就像宫人们说的,宛瑶是枝头凤,她是山中雉。

“七……”穆水清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怎么叫她。

宛瑶坐直了身子,语气淡然:“在外我们都不是公主,叫我姐姐亦可。”

穆水清眼眸怔了怔,但还是没有叫出来。

“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宛瑶起身,绕过床屏走了出去。

细细索索的声音过后,便只剩下屋外的风声。

穆水清望着床幔上的流苏穗子,白日的困意和倦意好像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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