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殿。
洛宁一袭红色嫁衣站在门口等着。
九百年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曾幻想嫁给那个人,终于在今日成了现实。
她爱的是天族的太子殿下,萧无岭上仙,人尽皆知。
望着迎亲队伍由远及近,洛宁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踮起脚尖。
可随着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临近,洛宁睁大了眼睛,嘴角的笑容都僵住了。
那明明是迎亲的仙侍,可此时俱穿着黑衣,而那四人抬着的轿撵,却是一片雪白,不见分毫喜意。
这哪里是迎亲,分明是送丧!
想到这儿,洛宁攥紧了拳:“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殿下吩咐了,如果洛宁上仙不愿,那我们即刻回去。”
领头之人唇角嘲讽的笑刺痛了洛宁的眼睛,也知道这是萧无岭故意而为。
天君赐婚,作为天族太子的他无法拒绝,才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知难而退。
沉默半晌,她缓缓闭眼:“如此,本仙君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上。”
话落,洛宁御剑而去。
从承泽殿至北天门内的柏栖宫,路途并不远。
可一路上那些仙者的窃窃私语,却让这路格外漫长。
洛宁听着那些话,垂在两边的手不由得握紧。
她嫁的人是天界太子萧无岭,可萧无岭嫌自己野蛮不堪。
可她身为战神之女,自是比不得寻常仙家女子雅致怡情。
眼看柏栖宫到了,洛宁飘然而下。
柏栖宫一片安静,宫门紧闭,未有一人前来迎接。
洛宁看着这一幕,将剑收起别在腰间,而又施法进入了柏栖宫。
宫内正厅,萧无岭看见洛宁,眼底闪过阴霾。
他这般为难,她竟还是来了。
而进来的洛宁,只一眼就看见了萧无岭。
他一身华服高坐在殿上,有如神祇,而自己站在堂下,哪里还有半点战神之女的仙家风范!
那一刻,洛宁倏然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这时,那些被洛宁远远甩在身后的迎亲队伍终于来到。
此乃天君赐婚,时至如今,即使萧无岭再不愿也不能违背。
两人草草拜堂后,萧无岭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洛宁看着那空无的座椅,唇张了张,化作无声的叹息。
夜凉如水。
过往千年,洛宁度过了无数这样的夜。
可第一次,她觉得这夜难熬的可怕。
直到第二日晨起,仙侍前来请安,洛宁都没有等到萧无岭归来的身影。
她环视着空旷不已的房间,慢慢垂下了眼睫。
这是天君的赐婚,身为战神之女她不得不从。
幸好自己嫁的人是萧无岭,也叹息,嫁的人是他!
洛宁心里清楚,萧无岭并不喜欢自己。
往后几日,萧无岭再没有来过她的院子。
洛宁开始给萧无岭下厨洗手作羹汤,学着人界那些寻常女子一般。
可换来的只有萧无岭的冷漠:“你怎这般烦人?”
洛宁看着冷却的饭菜,和他唇角讥讽的笑容,尽力温柔的答:“我只是在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萧无岭拂了拂袖,眉眼的不喜一览无遗:“你父君与弟弟忙着仙魔大战,你却还有此闲心,真不愧是战神之女!”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洛宁的心,久久都不能除去。
又过了几日,捷报传来,战神锦渊上神率军大败魔军,现已凯旋而归。
洛宁听闻此消息,欣喜不已,忙回了父君居住的承泽殿。
可整座宫殿却寂静无声,丝毫无凯旋之喜。
这时,一位仙侍走来:“仙君,锦渊上神已在殿内等候。”
走进承泽殿,洛宁一眼就看见站在那儿背对着自己的父君。
而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剑身被寒气覆盖。
“跪下!”
锦渊转过身,冷着一张脸呵斥,手中的剑早已剑气嗡鸣。
洛宁顺从的跪下,她早已想到是这般的结果。
锦渊手中的剑已动,刹那间剑气拂过洛宁胸前,寒凉顺着剑气钻入骨髓,冷得洛宁身形发抖。
“我和你弟弟在战场杀敌,身负重伤都不肯退却一步,而你身为我的女儿,身为战神之女,竟为太子殿下甘愿受此等折辱,你让众仙家怎么看待我,看待我们花家!”
剑气划过,一道又一道,可洛宁的腰始终都未能弯一下,只是忍着眼眶的泪意。
锦渊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却冷如寒冰:“你可真是替自己选了个好姻缘!”
洛宁生生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弟媳苏落在此时开了口:“父君,洛宁仙君是天族太子妃,再打下去不好向天君和太子交代,不如就算了吧。”
锦渊早不忍心,借此忙撤了仙诀,剑身立在一旁随着主人心境微微颤抖:“你可知错?”
洛宁却只是望着他,目光坚定不移:“女儿何错之有?”
她是为了保下整个花家,她没有错。
锦渊挥袖,一道仙力将洛宁直接轰出承泽殿:“逆女!滚!本战神就当从此之后再无你!”
洛宁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可还未待她问出口,承泽殿的大门已在她眼前慢慢合上。
“父君,父君……”
听着殿外洛宁的呼喊,锦渊眼中满是愧疚。
仙魔大战九死一生,他这个做父君的,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洛宁。
只是未料她会因白家的功劳而蒙受这般折辱,让他这个做父君的该如何接受……
他想起刚刚因女儿姻缘而去问了月老。
而刚回到天族的萧无岭,不知为何心突然不安。
他拧眉拂过袖中的传音骨,莫名加快了脚步。
“听说了吗?与魔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那位领兵的女仙就要归来了!”
“那名女仙真是有勇有谋!”
萧无岭闻言一愣。
女仙?
他下意识的想到了洛宁。
闪身回到柏栖宫,萧无岭几乎脚不沾地的就往洛宁的院子而去,可眼前的残破的术法,以及空荡的院子让他呼吸急促,慌乱转身直奔天后宫。
天后宫内。
萧无岭没有等待仙侍通传,直接闯了进来。
他望着天后,咬牙问道:“母后,去了降日关的那位女仙,可是洛宁?!”
若放在往日,萧无岭这般行径早被叱责。
可今日,天后只是沉默不语,神情复杂难明。
“魔族众人诡计多端,她已九百年未曾带过兵了,母后怎可让她去!”萧无岭的语气里有着他都未曾察觉的忧虑。
“不然你要母后如何,天兵天将皆无人肯去出战,洛宁身为战神之女,自当为天界走这一遭!”
说着,天后长舒了口气,将一卷竹简递到了萧无岭面前。
“母后已代替你,废了她太子妃之位。”
萧无岭的眼眸全然是不可置信:“母后!你怎能如此!”
可天后却无视了他的怒火:“此乃她所求,你若执拗想知原因,便去南天门吧,她现在也该到了。”
闻言,萧无岭倏然转身,直奔南天门而去。
一路上,他虽然神情冷淡,但一颗心狂跳不止。
他身为天族太子,娶妻之事不得做主,如今竟是连休妻都要受人摆布!
而那人还是洛宁!
萧无岭心中翻涌着被人玩弄鼓掌的怒,却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
还好,洛宁回来了!
赶至南天门,萧无岭看着那些整齐而入的天兵,脚步渐缓。
天兵脸上尽是哀色,可他却没有发觉,一颗心寻找着洛宁的身影。
可眼看着天兵散尽,也未看到她。
萧无岭眉心一凝。
这时,两位穿着铠甲的天兵却走了上来。
只见他们手中捧着洛宁一直携带在身,从不曾取下的仙剑,跪在了萧无岭面前。
萧无岭怔了瞬,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熟悉的仙剑,垂在身侧的手却忍不住发颤。
“洛宁仙上呢?”
天兵却是将手中的仙剑抬起,呈到萧无岭眼前:“仙上她……陨了!”
萧无岭闻言竟忘了仙术,瞬间从剑上摔落下来。
须臾之间他便已至天兵面前,颤抖着仙身望着那处劲装,眸色一痛:“你说什么?!”
天兵不敢直视萧无岭此时的怒意,沉声说:“洛宁仙上,已经陨落了!”
此时此刻整个天界都笼罩着一层霞光,仙兽和鸟兽的悲鸣声传来,声音连绵不绝。
众多仙鹤盘旋在天际霞光之中,天界以来,仙鹤盘旋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萧无岭望着那仙鹤,脸上青筋暴起,忽然大片的眼泪砸落下来。
他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抹劲装,颤抖着手摸着那上面的纹饰,心头的悲伤溢于言表。
萧无岭身形微抖,转身径直御剑就往司命星君而去。
眼中含泪,那些天兵也俱拭去眼角泪滴。
不会的……
洛宁是战神之女,生来就是仙胎,怎么会那么容易仙逝呢?!
他的眉眼染上悲色,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想要去找司命星君求证。
萧无岭刚御剑赶到司命星君的漱星宫,却见此刻恢弘的宫殿外无一仙侍看守。
而整座宫殿被一个仙术从内封上了,此时漱星宫内传来司命星君用仙力传音的声音:“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
那声音缥缈而沧桑,似乎不愿再多说一句。
萧无岭在宫外,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着,冷声开口:“本君命你,开门。”
司命星君叹息的声音从宫内传来:“太子殿下还是不要为难小仙了。”
“小仙只能说,这一切万般皆有因果。”
萧无岭眼睛通红一片,掌心仙力凝聚,一柄剑出现在他手心,可握着剑的手都颤抖不已:“本宫命你,你也要违抗吗?”
漱星宫的门瞬间被仙力打开,然后衣袂纷飞,一阵烟雾散去,只见司命殪崋星君微驼着背,冷声开口:“请太子殿下回去,否则小仙只能如实禀告天君。”
话音刚落,司命星君便消失在萧无岭面前,漱星宫的大门也被关上了。
萧无岭看着被仙术封得牢不可破的宫殿,眉眼怒不可遏,可也始终无可奈何。
萧无岭紧攥着手中的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司命星君避而不见,可见洛宁凶多吉少。
以剑身撑地他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洛宁怎么会就仙陨了?
萧无岭苍白着一张脸连连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
待漱星宫外再也没有了萧无岭的声音,司命星君望着窗外,轻叹一声:“太子殿下还真是执着。”
月下老儿一边饮酒一边看着面前的棋盘,烦闷的开口:“快快快,到你了,司命。”
却见司命星君都未抬眼看一眼棋盘,指尖仙术一闪,便已落下一子。
月下老儿看了眼棋盘,郁闷的扔下了手中的棋子,烦躁的扯了下长须:“司命,你是不是又用仙术算了。”
司命星君这才掀开眼皮瞥了月下老儿一眼:“我是那样的人?”
月下老人未在接话,只是轻叹一口气,正色道:“你不准备告诉他事实么?”
“未确定的事实罢了,洛宁的仙根时有时无,就连仙簿上的字也时隐时现,好生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