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扬州围棋道场

华衣客商将一两银子推向陈义,表示自己一分也不要。

陈义哪里抹得开这个脸,让茶博士将银子兑成一吊铜钱,默默数出五百文,又将剩下的钱推了回去。

“说好的两人均分,我虽然穷,却也不占朋友便宜。”

华衣客商愣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来:“不错,钱某也下了半局,理应拿一份。”

说着,便示意青衣小厮去柜上拿些糕点吃食,又唤茶博士沏上一壶上好的龙井,摆了一大桌。

陈义重生后只吃了半碗粥,的确是饿极了,于是老实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期间,两人互相通了姓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原来,华衣客商是松江人,本名钱长霖,字沐春。青衣小厮是他的长随,叫品竹。

此次钱长霖前来扬州,并非做生意,而是受扬州大盐商胡肇麟之邀,参与西湖道场今年的弟子入门比评。

与其他围棋宗派不同,西湖道场并非围棋名宿所设的传承棋派,而是胡肇麟创立的启蒙道场。

胡肇麟自幼嗜棋如命,又富可敌国,西湖道场自然非同凡响。

在道场里,胡肇麟常年聘请数位四品棋士教少年学棋。每年春天,还会延请三品高手给好苗子指点一段时间。

如果运气好,小棋手还能在道场遇到俞长侯、程兰如等棋坛大师,得到他们指点品评。

总而言之,胡肇麟的棋力虽然只有三品下,却以一己之力为扬州培养出一批中坚棋士,近年隐隐有追赶围棋盛地徽州之势。

钱长霖道:“胡员外邀我兄长钱长泽做评判,刚好我兄长不得空,我便来转转。要是我大哥在,必杀得高老四屁滚尿流,也不用你出手相助了……对了,你的棋下得这么好,是否在西湖道场学棋?”

重生前,陈义为了将妹妹拉扯大,平日不是做杂活,便是帮人跑腿,连棋馆都没进过,哪里有时间去什么围棋道场。只好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钱长霖惊讶道:“那你跟哪个师傅学的棋?扬州名宿我大多认识,竟没见过你。”

“瞎琢磨的,其实我的棋下得不好,今天只是侥幸罢了。”

钱长霖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直呼不可思议。

按他的说法,陈义破局的那十几步棋,至少要有五品以上棋力,才能下得出来。十三岁达到五品棋力并不奇怪,可要是没人教过就能达到这个高度,那就太厉害了。

陈义怕说多露馅,于是借口天色已晚,家中有妹妹需要照顾,便起身告辞。

钱长霖连忙将他拉住:“五天之后,便是西湖道场新弟子评考入学之日,你不妨来试试。凭你的棋,至少能直升五品下,甚至五品上。假以时日,前途不可**啊。”

“钱先生谬赞了,只是小子家贫,还有十岁的妹妹要抚养照看,实在没时间去道场学棋……”

钱长霖道:“那你更要去了。西湖道场非但不收束脩,还给五品以上弟子发钱。五品下每月五百文,五品中每月一两,五品上每月二两。若能升上四品,还可以常任道场教授,赢棋取彩,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那……我考虑一下。抱歉,天色已晚,再不回家我妹子该急了。”

“把这些桂花糕和肉粽子带上……”

……

谨慎起见,陈义在繁华的大街上转了几圈,发现高老四一伙人并没有暗中跟来。

仔细想想也是,棋钩子的盘外招虽多,最终还是要在棋盘上争胜,才能赢得棋彩,才能保证长期收入。

如果每次输了钱都打人泄愤,或暗中抢回彩银,早就被茶馆、棋馆的老板们报官抓起来了。

茶馆、棋馆需要招揽棋友到店里下棋,不会容忍棋钩子破坏规矩,坏了店里的生意。

也就是说,高老四就是想报复,也多半在棋局上出招,而不是棋盘外。

想通之后,他放下心来,哼着的小调放心回家。

左手拎着一包桂花糕,右手拎着两个肉粽子,兜里还怀着半吊钱,心情比刚出家门时,轻快了十几倍。

天色已近黄昏,各家各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

快到胡同口时,陈义看到自家灶房也有炊烟冒起,想来是自己的妹子正在熬粥,心中不禁一阵温暖。

转过一个拐角时,他探头看了一下,只见陈星正站在家门口左看右看,焦急地等着兄长回家。

在昏黄的斜阳下,她全身似乎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看起来也没那么干瘪和瘦弱了。

“啊!梁家的老太太是识货的,知道我妹是个美人胚子。”

陈义心中感慨着,将双手放在背后,笑吟吟地从巷角转出。

“哥,你回来了!”陈星叫道。

三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她是真的害怕兄长为了筹钱,会做出危险的事。此时看到人终于回来,才彻底放下心,欢快地迎了上去。

见对方一直将双手放在背后,心中又满是疑惑:“哥,你的手怎么了?”

“猜猜看,这是什么?”

陈义不再卖关子,将左右手的糕点抬到妹妹的高度,轻轻晃了晃。

陈星将鼻子凑了过去,狠狠地吸了几口气,然后发出一阵欢呼:“这是桂花的味道;这是……这是粽子,好香啊!是肉馅的?”

“每个粽子夹一块五花肉,还有绿豆和香菇。”

“哇……”

陈星上一次开荤,还在几年前。听到粽子里有五花肉,哪里还忍得住,立即牵着兄长回到家中,在灶台上开了一个。

陈义早就吃得饱饱的,便端起一碗粥,说起下午茶馆的遭遇。

陈星自己不会下棋,不知道在“棋钩子”手里赢钱有多难,但是五百文钱进账是实实在在的,自然是欣喜万分。

将钱收好之后,她又担心地问道:“你害得高老四输了一两银子,他……他不会找人揍你吧?”

“应该不会,他只是棋钩子,又不是流氓,不至于做那样的事。”

陈义宽慰了一番,又笑道:“论下棋,十个高老四一起上,你哥都不怕,放心好了。大不了,哥明天换个远一点的茶馆,让他们找不着。”

“那能行吗?”

“怎么不行,明天看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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