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骄傲,极少有被拒绝的时候,尤其这拒绝来源于我。
几乎是瞬间的,他红了眼,涩哑地叫着我的名字,「小念。」
我抬头,看见他眼中窜过一抹无措。
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凌慬是我整个生活的重心。
我也是爸妈疼爱的宝贝,是他们的骄傲,是千娇万宠唯恐我受半分委屈的独女,却一次次在凌慬面前折下脊梁,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备胎,任由他将我的情意践踏在脚底。
21 岁那年,凌慬为了不和宋云念分开,准备和她一起出国。那个暑假,我像一具失去魂魄的空壳,连哭的欲望都没有,整日整日坐在窗口发呆,有人来和我说话,我就微微笑着回应,我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有人可以看出我的落魄,却在煮面端锅时手一抖,沸腾的热水倾泻而下,倒在了我的脚上。
爸爸扑过来把我抱到浴室,打开莲蓬头用凉水冲刷着我的小腿和脚面。
我说爸,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没力气了。
爸爸一言不发,眼眶却悄悄红了。
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这算什么呢,难道离了他,你就不活了吗?」
妈妈哭着骂我。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将一切看在眼里,在我为凌慬的离开失魂落魄的时候,他们也在为了我的异常伤心难过。
后来凌慬独自回来了,宋云念留在国外,并在那里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他们分分合合的六年里,始终伴随在凌慬身侧的,只有我。
那次的烫伤并没有在我腿上留下疤痕,却在我心上筑起了一座堡垒,那里装着我的亲人朋友,还有我的自尊自爱。
我再也没有为了凌慬忽略过自己,忽略过他们。
即便我仍然爱他。
大约到了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连我也要离开他了。
……
回到家,宋之恒已经做好了饭在等我。
他穿着白色 T 恤和灰色家居裤,身材修长削薄,微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有些委屈地望着我说:「菜凉掉了。」
一句话,就让我心软了。
在一起的隔天,他就跟我坦白了,他知道我喜欢凌慬,故意求凌慬牵的红线,好让我对凌慬死心,转而投入他的怀抱。
可是又见不得我难过,更怕我讨厌他,事后后悔得恨不得咬死自己。
哪怕我告诉他,我已经不爱凌慬了。
不是现在,是在不知多久之前,我对他的感情就在漫长的撕扯拉锯里逐渐损耗殆尽。
但宋之恒还是有些患得患失,我与凌慬的每一次交集都会让他神经高度紧绷,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人为制造吻痕的方法,拿着个空瓶子站在镜子前对着脖子比画半天,信誓旦旦地要弄个草莓印去凌慬面前宣示主权。
我好笑地问:「有用吗?」
他蹙着眉,一脸困扰,「怎么没效果……」
「要不要我帮你?」
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他一把将我搂到了沙发上,压上来侧着脖子说,「那你来。」
我脑子一热,还真就亲了上去,含住一小块皮肤吸吮。
宋之恒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身体愈发僵硬。
我不知道要吸多长时间才能产生印子,所以兢兢业业地吸了很久。
「别亲了。」他嗓音有些粗哑,「再亲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做些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耳朵红透了,喉结也在不断滚动。
我连忙退开,他却仍压着我不放,甚至将一只手伸进了我衣服里……
「可以吗?」他央求着。
我重重喘了口气,气弱地拒绝着,「不可以……」
「好软……」他眼神烫得好像要将我化开,咬了咬我微张的下唇,将头埋在了我颈侧,低低喘道,「林念,你好软……」
6.
几天后的傍晚,我下了班从超市采购回来,在楼下遇到了凌慬。
已是十月深秋,空气里泛着丝丝凉意,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衬得身形颀长挺拔,手中握着一杯咖啡,看见我抿了抿唇。
我注意到他的指节微微泛红,小区里不让外面的车进来,他应该站了很久。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未对等过,我以为经过那天的事情,以他的自尊和骄傲,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主动和我联系。
他走过来,眼中有疲倦,「小念,我有话对你说。」
我嗅到淡淡的酒气,料想他昨晚应该又是宿醉了一场。
他早几年为了公司各种应酬,一个月下来酒局、牌局连轴上,那时候宋云念还在国外,他拼着一股劲儿想要证明自己,不知顾惜身体,喝伤了胃,被医生警告后才慢慢收敛。
我瞟见他苍白的唇色,他现在喝咖啡,应该也是为了镇痛。
如果是以前,我会习惯性地唠叨他,然后从包里翻出一些苏打饼干、面包之类的小食品给他垫胃。
我动了动手指,才想起我换了新包,有关他胃病的那些常备药和应急用的零食,我并没有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