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哥儿撅了噘小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谨烟见砚哥儿迟迟不开口,有些急了,“砚哥儿,她就是你娘啊,快叫娘。”
砚哥儿依旧只是看着姜雪漪,但小嘴抿得紧紧的。
“砚哥儿,你不是总跟爹爹要娘么,你怎么不叫娘啊?”
姜雪漪见小家伙不认她,此刻心如刀绞,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不急,不急……”
“娘?”砚哥儿皱起小眉头。”
姜雪漪忙点头,“是,我是你娘!”
砚哥儿走上前,靠到姜雪漪怀里,小小的喊了一声:“娘。”
姜雪漪激动的抱住砚哥儿,但怕吓到孩子,还是赶紧压制住,柔柔的应了一声。
“砚儿,娘再也不离开你,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姜雪漪一整天都沉浸在儿子回到她身边的喜悦中,砚儿走在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甚至睡觉,她都守在跟前。
陆长安醒了两回,但意识都不太清,很快又睡过去了。
晚上,姜雪漪让两个孩子都跟她睡,一边一个。两个小家伙玩闹了一会儿,而后都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姜雪漪亲亲行意,转头再亲亲砚儿。
她看着躺在她怀里的儿子,他和行意玩的时候,会主动让着比他还大的行意。吃饭的时候,他不需要人喂,细嚼慢咽,不说话不挑食,吃的很认真。还有今天他会认她,大概率是因为看到她哭了。
谦让、懂礼、善良。
陆长安将他养得极好。
而再仔细看这小家伙,面相像她,眼睛却像极了沈霁。
她还记得曾跟沈霁说过:我希望将来这孩子品性不像你。
他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姜雪漪笑,现在她依旧不希望这孩子像沈霁,沈霁背负了太多,那样的环境促使他性格偏激、阴狠、癫狂,她希望儿子如他现在这般,有人疼,有人教,只做个普通人。
所以大概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沈霁,这孩子是他的,也不会告诉这孩子,他的父亲是沈霁。
翌日一早,陆长安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姜雪漪,愣了许久。
“我好像还不太清醒。”
姜雪漪笑,“你掉湖里了,我捞你上来的。”
“你……”
姜雪漪伸手碰了碰陆长安的额头,“万幸,终于不烧了。”
额头的温度一瞬而过,但陆长安还是感觉到了,也证实眼前的人是真的。他回过神儿来,慌忙坐起身,整理衣服,整理头发。
“太失礼了。”
“哦,对了,谢谢。”
“我应该很狼狈吧。”
姜雪漪摇头,“世子依旧丰神俊逸,皎若明月。”
陆长安闻言,脸红了红,又突然想到什么,“我昏迷了几日?”
“两日。”
“糟了!”
陆长安连忙起身,双脚踏地,却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地上,亏得姜雪漪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陆世子,你还需卧床休养几日。”
“何家人要将何子越下葬了,我必须阻止。”
“啊?”
陆长安还要往外走,“不可不急。”
见他这般焦急,姜雪漪只得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从灵云粮铺出来,往前过十字路口,正好将何家的送葬的给堵住了。
这时一个穿着孝服,哭得双目红肿的妇人冲上来,指着陆长安大骂:“什么京兆府来的钦差,不过是无用的废物,一桩盗窃杀人案,你查来查去,没有抓到凶手不说,还教我夫君尸体腐臭。你等着,等我夫君下葬后,我必告你御状,摘你的乌纱帽!”
何子越是岳州府台,这位妇人就是何夫人了,她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皱纹很深,但依稀能看到年轻时是个美人。
这何夫人手都要杵到陆长安鼻子上了,还一边骂一边跳脚,泼劲十足。
陆长安每次对上她,总是一退再退,颇为无奈,“何夫人,此案还有疑点,您也希望抓到真正的凶手,好告慰何大人在天之灵吧?”
“我告慰他?”何夫人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转身坐到地上,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还指着身后庵棺椁大骂:“何子越你这个老东西,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我无儿无女的以后怎么活啊!”
那哭声凄厉,悲恸,不少驻足的百姓都跟着抹眼泪。
“我无依无仗,孤寡一人,谁能给我做主,如今连给你下葬,让你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活着还有何用,不若陪你一起,也省得留在这儿被人欺负。”
说着,那何夫人起身就往棺椁上撞,旁边婆子丫鬟的赶紧拉住她,于是何家上下哭成一片。
陆长安倒成了恶人,百姓们纷纷指责。他满肚子圣人之道,哪对付得了这种撒泼耍赖的阵势。姜雪漪叹了口气,让一个官差将他扶着,而后走上前两步。
“朝廷办案,我看你们哪个敢阻止,若有捣乱者,当是帮凶,与凶手同罪!”她先喝了一声,这何家上下果然不哭了,一个个看着姜雪漪,不知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何夫人怔了一怔,指着姜雪漪,“你……”
“我要是你,必定希望抓到真凶,为夫君报仇,你这般阻拦,目的是何?”
“哎哟,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何夫人说着又要哭。
“你要是不想真凶归案,那就继续闹,今日下葬。如果你想抓到真凶,那就再容陆大人两天功夫。”
“我能再容两天,可我夫君这尸身……”
“只一天。”陆长安上前道。
何夫人默了一下,“若查不到什么线索呢?”
“明天这个时候准时下葬,本官绝不再拦,抓不到真凶,罪责全在本官。”
何家人上前劝何夫人,何子越死的不明不白的,还是希望能抓到凶手,所以再容他们一天吧。
众人都劝何夫人,何夫人也只能退一步。
“那就一天。”
陆长安点头,“好,就一天。”
当下他吩咐官差将何子越尸体带走,回到府衙后,他找来仵作,一同来到验尸房验尸。
他没让姜雪漪跟进去,让她在外面等着就好。
姜雪漪等了好一会儿,陆长安脸色惨白的出来,她忙上前扶住他。
“怎么样了?”
陆长安点头,“初步猜测凶手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之前怎么没查到?”
“何家人说是盗贼,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姜雪漪不大懂这些,只是看他这般虚弱,问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别提饭……呕……”
第一百八十八章泼辣的女人难对付
只有一天的时间,想要找到真凶其实挺困难的,但陆长安有了些眉目。
“我那日去画舫其实是为了调查何子越的一个小妾,名叫盈盈,她原是在画舫唱曲儿的,因被何子越看上,纳为妾室。我从何家一个下人口中得知,何子越十分宠这个妾室,但前不久他让下面人抓回来一个男人,当着那妾室将那人的腿打断了。那下人交代,这男人是那妾室的青梅竹马,原想带着妾室私奔的,但被何子越察觉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你怀疑那个妾室和那个男人?”
陆长安点头,“原只是怀疑,但那天将我推到湖里的人就是那男人,他和这案子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
“只是你还没有证据。”
陆长安笑,“三夫人,你真的很聪明。”
姜雪漪忙摆手,“以后别叫我三夫人了,呃,叫夫人也不合适。”
她想了想,“要不你叫我雪漪吧。”
“雪漪?”
“嗯。”
“雪漪有些拗口。”
姜雪漪皱眉,怎么会拗口呢!
陆长安再一思量,道:“我想去一趟何府。”
他是这么说,但神色里却有些挣扎,显然是面对那何夫人,他实在慌措。
“我陪你一起。”姜雪漪道。
陆长安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了。”
来到何府,守门的小厮引着他们去了后院,刚进垂花门便听叫骂声,其间还夹杂着弱弱的哭声。再往里走,看到那何夫人正拿着棍子打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
何夫人手上的棍子很粗,龇牙咧嘴的用着气力,而年轻女子跪在地上,任由那棍子打在身上,躲也不敢躲,只是哭。
“小**,你还想跟我分家产,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一个娼妇,你也有脸!”
“何子越死了,没人护着你了,老娘窝憋了这许久,今儿非得打残了你不成!”
下人们路过,面色都不改,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领他们进来的小厮上前禀报,那何夫人看到他们,这才住了手。
“哟,陆大人,您怎的又来了,我何府上下都搜了遍,你还想搜哪儿?哦,对了,你还没搜我身吧,那就搜一搜吧!”
这何夫人挺着胸脯就往陆长安身上撞,吓得陆长安赶紧躲到了姜雪漪身后。
那何夫人没刹住脚,直接撞到了姜雪漪身上。
姜雪漪被撞得退后两步,也感受到了何夫人的凶猛,不由嘴角抽了抽。
陆长安忙行礼,“何夫人,本官来是有事问盈盈姑娘的。”
何夫人挑眉,“她?”
“是。”
何夫人哼了哼,冲跪在地上的女子呵了一声,“还不快滚过来接客。”
这一声‘接客’,让人听来十分不舒服,姜雪漪回头看陆长安,见他皱着眉头,一副被欺负了但无可奈何的样子。
地上女子迟了一会儿起身,趔趔趄趄的走来。姜雪漪看到她脸上有一道抓痕,挺深的,已经黑色的血痂,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她脸上怎么回事?”姜雪漪小声问陆长安。
陆长安小声回道:“何夫人挠的。”
呃,这何夫人够狠够泼辣。
这位叫盈盈的女子约莫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胆子似乎很小,一直低着头,瑟瑟缩缩的样子。
陆长安依旧先行了礼,再问道:“盈盈姑娘,你认识李世吗?”
盈盈顿了一下,而后点头,“认识,他是我哥。”
“不是亲的,对吗?”
“嗯,他是我爹捡来的,后来跟着我们在画舫上,干些粗活。”
“前不久,他被何大人打断了腿?”
盈盈呜咽了一声,“是。”
“因为他想要带你走?”
盈盈低头不语,似乎有些害怕说错话。
“你是被何子越强抢进府的?”
“……”
“陆大人,你说这话可不对,她卖身葬父,我夫君花了钱买她的,你情我愿的事,哪来的强迫。”何夫人插嘴道。
陆长安问盈盈,“是这样吗?”
“我父亲……”盈盈哭得不行,缓了一下才说道:“分明是何子越派人打死的,根本没有什么卖身葬父,他就是把我强掳到府上的。”
“小**,他都死了,你还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没有,我说的就是事实!”
“我撕烂你的嘴!”
那何夫人要动手,陆长安让两个官差给拦住了。
他继续问盈盈:“何大人遇害那晚,你在哪儿?”
“我……我在夫人房里。”盈盈小声道。
陆长安走没,转头看向何夫人,“她说的是事实吗?”
何夫人哼了哼,“她确实在我房间,一直都在,直到管家过来说夫君在他那院被人杀了,我们赶过去,见夫君躺在地上,身中数刀,而屋子里乱糟糟的,丢了好多东西,肯定是盗贼干的。”
陆长安脸上露出困顿之色,转而又看向盈盈,“夫人说的可是事实?”
盈盈点了一下头,“是。”
“你为何在她房间?”
“夫人罚我跪整晚。”
“我是在教她规矩!”
下人们也能证明,当时夫人一直在骂盈盈,而盈盈一直在哭。
审问到这里,盈盈只是有杀人动机,但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回到府衙,盈盈那个哥哥叫李世的已经被抓来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据,但极力否认杀了何子越。
“何子越是先被人用砚台打晕的,根据伤口,应该是个比他高的人,而且力气很大,应该是个男人。而他倒地后,胸口那几刀是致命的,刀口很乱,有深有浅,应该是拿刀的人力气不够大,也拿不准位置,才补了好几刀。根据这些,我判断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陆长安分析道。
姜雪漪点头,“李世能不被发现,顺利潜入何府,应该也是有内援的,这个人应该是盈盈,但却不是她,那还能有谁?”
基本李世是可以确定的,他将陆长安推到湖里,定是因为心虚。
天很快就黑了,等到明天天一亮,何家人就会来府衙领何子越的尸体。这何子越毕竟是朝廷命官,这案子不能拖太久,京兆府那边会很快将之定为普通的盗窃杀人案。
姜雪漪支着头,跟着陆长安跑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一边想一边打瞌睡。
这时头猛地栽了一下,差点撞桌子上。
陆长安有些愧疚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想,看有没有突破口。”
姜雪漪眼睛亮了一亮,“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
“如果何夫人在包庇盈盈,为她提供了假的不在场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