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婳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
廊璧上微黄的光打在他侧脸,却带不来一丝暖意,倒像是镀上一层苍寒的霜。
他眯了眯眼,语调随意,“赵家还有女眷?”
他看着她,可却不像是在和她说话。
地上的黑衣人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拱手答道:“主子,这位是赵夫人。”
“原来是赵煦之的妻。”他勾了勾唇,眼底意味不明。
时婳犹豫片刻,福身行礼,“妾身走错了路,客人莫怪。”
那人目光在她脸上定住,随后,慢慢勾起了唇角,“是在下叨扰,赵夫人客气。”
时婳遵循着一个世家主母该有的待客态度,尽管这场合有些不太应该,她说:“夫君方才吩咐,说贵客安置在西厢房,您也是……”
“走错了路”这几个字未开口便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下一瞬,这男人迈着步子,慢慢靠近了她。
与此同时,血腥味隐约飘进她的鼻腔,时婳瞳孔微缩,这才注意到黑衣人的肩上似乎隐约泛着暗色。
——是血。
她心跳快了两拍,慌忙低下头,可又看见他黑色皂靴上也有同样的暗色。
她心态有点崩了。
这人很高,身躯在黑夜里显得十分庞大而渗人,时婳并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但依旧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很危险。
几乎本能的,时婳紧张起来,他们杀了人,还是做了什么?自己不巧撞上了会怎么样?
能让赵煦之忌惮又捧着的贵客,不会是好相与的角色。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看着她的发顶,嗓音疏冷,“在下裴宴礼。”
时婳唇角一僵,皇姓啊?!
她聪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到底是装傻到底还是跪安来个王爷千岁。
空气安静片刻,时婳目光澄澈,语气自然,“裴公子安。”
裴宴礼淡淡应了,随即转过身走了。
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
夜风一吹,吹散了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时婳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小衣都湿了。
待回到苍葶院,天色又晚了些。
还未踏进卧室,便见薄云和绵雾站在门边,一直朝她使眼色。
时婳心里掠过一丝烦躁,待进屋,果然看见赵煦之坐在她平日里坐的紫藤圈椅里,手边还拿着她从前曾作过的画。
准确来说,是原主曾作。
赵煦之见她回来,便站起身,面上显出一点无措来,时婳亦未开口,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从库房里挑了一对珊瑚手串,你看看喜不喜欢。”
时婳随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红木盒子上。
她抿了抿唇,绽放出小女儿家的羞态,“夫君所送,自然是喜欢的。”
见她并未冷脸,赵煦之松了口气。
他方才还在担忧,她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或是躲去哪里哭了。又想到自己失控打的那一巴掌,巴巴地去库房挑了礼物送过来道歉。
赵煦之轻咳了声,道:“你画工很好,可是幼时有人指点?”
时婳说:“解闷罢了,不值一提的。”
赵煦之却想到她孀居四年,心中更是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
这苍葶院冷冷清清又远离府中心,她当初抱着牌位嫁过来,就带了两个经不起事的小丫鬟,母亲脾气不好,她这几年想必也战战兢兢……
只是,该说的他还是要说。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夜……我留在这儿,你可开心?”
时婳心中暗道不好,宁星卉这么不中用了吗?!怎么还不来把他拉走!
她正打算装病先把今天晚上躲过去再说,又听见赵煦之犹豫道:“星卉她不懂事,言语之处若有冒犯……”
时婳眸子一动。
她佯装疑惑地对视回去,“宁姑娘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赵煦之说:“她没事,明日一早便来给你和母亲敬茶,只是……她到底当初救了我,又照顾我几年,妾室之位,确实低了些。”
时婳心里一阵恶心。
信武侯这是打算为爱做鸭?
宁星卉的身份是老太太定的,已成定局她也没权利转圜。更何况赵煦之明摆着是一个孝字压在头顶上不能去找老太太申辩,便想到了自己。
又怕自己不帮他办事,于是巴巴送了礼物,又主动提出留宿。
时婳心思一转,眨眼间泪便落了下来。
赵煦之心头一窒,急急地上前两步,时婳却退了回去,赵煦之僵在那儿,听她说道:“夫君所想,我未曾不想。”
时婳接着说道:“宁姑娘初初进府,母亲便同我嘱咐,宁姑娘身份贵重,以后给夫君做个侧室也是好的,我也觉得极好,甚至已经同母亲看好了日子。”
赵煦之心头微震。
时婳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说:“可偏偏宁姑娘这段时日不懂规矩,屡次冒犯我和母亲,我倒是还好,母亲身子骨弱,被她顶撞生气了,先前也只能忍着,今天晚上宁姑娘当真是过分了,母亲是忍无可忍了。”
赵煦之说:“星卉做错了事,你应当教导才是。”
时婳委屈的垂着眼,“派去她身边伺候的嬷嬷都是要教她规矩的,也许是我时刻提点着说宁姑娘身份贵重,嬷嬷束手束脚,不敢严格。”
赵煦之心里更憋屈了。
他想说你身为一府主母便什么都不管?可看着她苍白柔弱,便是再畜生也说不出重话了。
时婳说:“关于宁姑娘……还有一事,我未告知夫君。”
“何事?”
“前几日她说看中了我妆匣里的首饰,我便同她说让她挑一层盒子里的,二层的不能动,只是后来才发现,她拿了二层的一只金步摇。”
赵煦之有些歉疚,“她……”
时婳叹了口气,“若只是一只普通的步摇倒是罢了,只这一支,是皇后娘娘所赠的御赐之物。”
眼看着赵煦之白了脸色,时婳继续道:“昨日薄云上门讨要,宁姑娘疑心我骗她,当着薄云的面,将步摇扔进了花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