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司芗绾没有在意他的威胁,微微福身。
“谢大人留舍弟一命,罪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宗晏纾又问一遍:“你怎么知道昨夜会失火的!”
她面色平淡,早猜到他事后会问自己,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准备好说辞。
“回大人,罪奴是猜的。”
宗晏纾浓眉一拧,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她像是没看到他的不悦,继续说道:“进驿站时奴婢注意到水缸无水,听到驿丞大人让大家少用点水,打水要走二里地,便知道驿站取水困难,突然来这么多人肯定会把水用尽。”
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中露出怀疑的目光:“就凭这个你就敢用命赌夜晚要失火?神算子?”
“当然不是。还有北风和火堆的位置!”
宗晏纾思忖片刻,立即明白了,夜晚驱寒的火堆在粮房的正北面,北风一吹,火星肯定会吹到粮房。
竟然仅凭这点就判断夜晚会失火,他不得不高看这个罪奴两眼,看来不是个只会脱衣服的女子!
司芗绾看他默不作声,主动问道:“大人,奴婢的命您还要吗?”
宗晏纾回过神,“自己留着吧,昨夜的火灾只损失一百石粮食,没有死人,本官替那十几名战士谢谢你。”
她愣住,他竟然也会说谢谢,上一世相处三年可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两个字。
不管如何,自己和阿弟总算活了下来。
“谢大人不杀之恩。要是没其他事,罪奴想去领回阿弟!”
他面无表情点点头,喊孟德进屋。
“老孟,放了昨天那个小孩,他不是逃跑,只是智力不全走丢而已,带她去领人吧。”
孟德有些意外,头儿对不遵守规矩的人从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这次竟然特殊对待。
难不成老大真看上这个罪奴了?还是已经......。
宗晏纾一看老孟古怪的样子就知道他在遐想,脸色微沉,“孟德副千户,我说的话听到了吗?”
孟德回过神,一个激灵,妈呀,叫全名了,吓得赶紧应声“是”,带着司芗绾退出房间,生怕慢一步就是负重十里训练。
宗晏纾看着她走远的身影,面色恢复冷淡。他承认这个罪奴有些小聪明,但她在边境绝对活不下来,不是小看她,而是她的美貌,边境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
......
司芗绾跟着孟德来到驿站茅房旁,一个孩子被紧紧绑在茅房的柱子上,冻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
“阿弟!”
小男孩听到熟悉的声音,艰难抬眼,见是长姐,苍白的脸上立马露出憨傻的笑容,随后嘴一瘪,小脸委屈。
“大姐姐。我......我没有逃跑。”
司芗绾眼眶殷红,赶紧给他松开绳子,紧紧抱着他,试图让他冰凉的身子得到一丝温暖。
“阿姐相信你,我们卫卫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怎么可能会逃跑。”
听到长姐相信自己,司小卫松了口气,天真的咧嘴笑着。
司芗绾目光柔和,二弟今年已经十岁,智力仍然停在三岁时,那年他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
虽然是个痴儿,却格外的善良,特别是对家里人和小动物。
她发现弟弟满身伤,这些人打他了,心中恨恨不已,关心问道:“还笑,告诉阿姐你哪受伤了。”
小卫看长姐泪水盈眶,安慰道,“大姐姐别哭,阿弟没事,真的。”
他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挥挥小拳头,刚一抬手臂就疼得哎呀一声,低下头羞红脸。
司芗绾没有责备,阿弟只是不想自己担心而已。
“走,我们回阿娘和祖母身边,她们一直担心你。”
小卫点点头。
孟德押着他们回马房,因为火灾的缘故,要在驿站休整一日。
回到马房,司芗绾朝孟德福身行礼,“罪奴谢千户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孟德有些意外,如此处境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单论这个心态,这么多年流放边境的人中,她算独一个。
心中不禁有些佩服,她若一直在京安肯定有个美好未来,可在边境,可惜了。
他摇摇头,“不必。”
说完人已经走远,司芗绾看着他的身影,他是宗晏书最信任的人,为人忠诚正直,可利用。
她收回目光,带着阿弟回到马房。
司母原本一脸担忧,看到姊弟两都回来了,不敢相信是真的,狠狠掐了把手臂,确定没有看错,立马红了眼眶。
“绾绾,卫儿!”
司芗绾喊了声“阿娘”,推着弟弟过去。
司小卫小跑过去,吸吸鼻子:“娘亲。”
司母抱着他,鼻尖酸涩,禁不住掉眼泪,拾起木条就打下去。
“谁让你逃跑的!你知不知道要砍头的!要不是你阿姐,你已经死了知道吗!”
虽然心疼但是司母也没有留情,几棍子下去。
小卫一脸倔强不让眼泪掉下来,低声呜咽。
“阿娘,我错了,但卫卫没有逃跑。”
“你还敢撒谎!”
司母又气又害怕,还要继续打,司芗绾看到阿弟衣袖露出一把杂草,忙喊道:“阿娘等一下。”
她上前从阿弟袖子拿出一把压得不成形的杂草,“这是什么?”
“这是甘草?”司母面露惊讶。
司小卫吸吸鼻子,“昨天路过草地,阿娘说这些草可以治祖母的病,我就躲了起来。阿娘,大姐姐,卫卫没有逃跑。”
司芗绾愣住,她还以为弟弟是调皮贪玩才跑的,没想到是为了祖母的病。
大家都错怪他了,司母扔掉木条,一把抱住儿子哭起来,他也抱着母亲哭了。
司芗绾仰着头,她也想哭,捏捏鼻梁不让眼泪流出来,边境不相信眼泪,眼下远没有到放松的时候。
二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角落钻过来,一副有事的样子。
“母亲,你带阿弟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一定会开心的,对身体也有好处。”
司母点点头,带着小卫过去,她现在对闺女的话无条件信任,总觉得闺女和以前不太一样,又说不出哪不同。
他们走后,司芗绾看向司牧良:“二叔有什么事便说吧。”
司牧良凑上前,神秘兮兮递给她半个馒头,压低声音说道:“乖侄女,昨晚的火灾烧了许多粮食你知道吧,后面缺粮食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司芗绾皱起眉头:“然后呢?”
他轻咳一声:“你看你为了救小卫已经爬过大人们的床,想必破了麦齿,也不差多伺候一个。伙房王麻子传来话,要你黄昏去茅房等他,他能保证我们不饿肚子,得罪他我们全家都得饿死在路上!二叔死倒没什么,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祖母,你母亲,你阿爹,弟弟妹妹们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