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着山羊胡的黄大夫给昏睡中的陆应把了脉,很快开了药方,说是普通风寒,只是陆应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所以高热来势汹汹,就比较吓人。吃几副药,再仔细调养几日,滋补一二就没事了。
陆鲤给父亲当小尾巴,跟在旁边问:“黄爷爷,要给你多少诊金啊?”
看他一脸天真乖巧,黄大夫摸着胡子呵呵笑,正要报出心里的一个数字。
陆鲤就眨巴眨巴眼睛,掰着短小的手指,如数家珍般,将前两年他给草沟村的人看风寒开药的收费一一报出,有高有低。
陆广仁听得一脸迷惑,最后黄大夫咬咬牙:“咳,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收你们一两就行。这方子跟他们的可不一样,你家读书郎的身子娇贵,用的药也娇贵,可不是那些田舍汉能比的。”
陆鲤还想继续砍价,却被陆广仁抢了先,掏钱付给黄大夫,并斥他没规矩,撵他去一旁读书。
将黄大夫送出门后,陆广仁就愁眉苦脸进了屋,对着钱袋叹气。
家里养的几只鸡下的蛋平日都不够吃,这回必然得杀一两只给儿子补补身。很快要过年了,又得杀一两只鸡。唔,估计还得找村里人再买几只小的养着,否则明年的蛋都没得吃了。
为了避嫌,江菱没跟进东屋看黄大夫诊脉,只站在外头候着。听到最终诊断后,她不禁轻拍胸口,暗道躲过一劫。
看来,这黄大夫医术并不十分高明,只能给人看看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辨认不出那等下流药物。不然,麻烦就大了!
王氏爱子如命,尤其是目前看来前途最为光明的长子,要是被她知道江菱害陆应生病,怕不是要撕了她!
秋冬染风寒的病患多,黄大夫的药箱里也备着对症的药材,很快就把药抓好了。
江菱主动进灶间煎药,又舀了碗还散发着热气的粟米粥,走到正屋门口轻声唤陆广仁:“舅父,您忙活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先喝点粥吧。还有昨晚的饼子,我方才也蒸热了。”
陆广仁应声出来,夸了她两句,吃粥时却屡屡走神。
江菱趁机关心:“舅父可是在为表哥来年的束脩发愁?”
陆广仁点头,叹气不说话。
他是个瘸腿秀才,彻底断了前程,又干不了粗重农活,这些年主要靠开私塾养家。
家里地不多,良田少,每年收成差不多就够自家人吃,这还是靠着他的秀才功名免去部分地租的结果。碰上天时不好还得外购,这一块的收入基本可以无视。
外快主要就是抄书了,陆广仁、陆应父子俩都学了手漂亮书法,平日里帮人抄书也能攒下点钱。王氏、陆葵母女二人闲时也能做点针线活卖钱,但利润微薄,也就只能添个零头。
总之,陆家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一年到头能攒下的钱不超过六两银子。
寻常人家一年若能攒这么些银子,其实就很不错了,可,偏偏陆家供养着陆应这只两脚吞金兽!
这年头读书很费钱,束脩要钱,笔墨纸砚书本也要花钱。去年陆应考中秀才,进了县学,每年就要二两学费,还有在县学吃住的花费,逢年过节给先生送节礼什么的。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翻了年又该交束脩了。或许还可以去府学试试,可束脩……
陆广仁知道,儿子读书天分比自己强出百倍,打小就过目不忘,入县学就读一年,每月考试都是名列前茅,带回来的卷子上批注里总不乏几位先生的赞誉。
其中,钟先生就对陆应的天分赞不绝口,还说县学这口池子太浅,他可以写一封举荐信让陆应去府学就读。
钟先生是好意,毕竟新平县太小了,县学的先生就俩举人,其他都只是秀才。而府学的先生底蕴更深厚,里头藏书多,同龄学子也多。去了那里不仅可以开拓眼界,还能结交人脉,为将来为官打下基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唯一不好的就是束脩太贵,要五两银子一年,这就得把陆家每年收入砍去大半了。
以家里现在的情况,明年府学的束脩给是给得起,但还得供儿子府城吃住吧?
等儿子带了大半积蓄去读书,家里就更艰难了。万一谁再病一场,或是亲朋好友要嫁娶,银子又要哗哗流出去……
陆广仁没有跟外甥女诉苦的意思,但,看过原书的江菱当然知道陆家清贫,只是没有那么详尽罢了。
反正,她记得陆家人在陆应高中为官之前这几年都过得苦哈哈,连身新衣都不敢做,进京时还因为穿得破旧老土被一个贵女嘲笑。
当然,这个小剧情主要作用是让陆应未来的继室、官配女主出面打圆场,烘托她善良品性,让粗俗无礼、跳脚骂人的原配江菱娘给她作绿叶衬托的。
江菱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宽慰道:“舅父别太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到法子的。表哥天分过人,来日必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给您和舅母争光。”
虽然知道只是安慰话,陆广仁心里还是挺舒坦。
“好,好,咱们都等着那一日!”
江菱忽然有点心酸。
原书的陆广仁肯定也是怀着一样的憧憬,可惜,他被外甥女兼大儿媳妇提前坑死了,不仅没能看到儿子高中状元,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言之凿凿道:“舅父放心,我也会努力挣钱养家、供表哥读书的!”
陆广仁瞪大眼睛,一副怀疑自己耳朵坏掉的表情。
陆鲤也捧着卷书冒出来,神色古怪道:“表姐,你要靠什么挣钱?你学过算术吗,别到时——”
看着陆广仁脸上的感动表情瞬间变成不悦,他识趣地收回了后半截话,一溜烟跑去墙根底下背书。
“菱娘啊,你的心意舅父明白。舅父也不指望你挣什么钱,只要你过得好,舅父将来就有脸面去地下见你娘了。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女红方面若能下些苦功夫,将来也算有门手艺傍身,你说是不是?”陆广仁放下空碗,语重心长道。
江菱回忆了下原主丑得吓人的女红水平,呵呵笑道:“舅父就别打趣我了,不是人人都有女红天赋的,就好比全村这么些人,也没几人跟咱们家一样有读书人的潜质啊。我已经想好了,回头做点小本生意,将来没准也能出人头地。到时,要是表嫂、表弟妹她们敢对您不好,我就把您和舅母接过来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