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乞巧节的第二日,日上三竿时我还未起,楚玦侧躺着玩弄我的发丝。
我心烦躁,昨夜甜蜜事做尽,如今细想来,却想不通楚玦的计较。
昨夜舟上一吻,仅仅是他为了气楚轩吗?
若是,这点伎俩过于幼稚了些。
若不是,他是为了什么?
此时,紫鸢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叫道:「小姐小姐,宫里的那位杨公公来了!」
楚玦自觉地松手后往里一躺,「那就劳烦娘子去一趟了。」
杨公公是先帝身边的红人,楚轩弑父上位,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好生为楚轩打理着宫里的事。
他此次是来宣我进宫的。
我借口更衣回了趟屋,同楚玦说了这事,匆匆换上衣物便要离开。
一直懒散倚在榻上的人却开了口:「娘子啊,若你想活着回来,便不要轻举妄动。」
我藏于袖中的指尖微颤,触及冰冷器物。
若是能寻到机会和楚轩单独相处,取他性命不是难事。
不过届时我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但我本就没想着能活下来,每次只要一想到父亲,我便恨不得亲手杀了楚轩。
等了两年,在等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楚玦道:「有为夫在,娘子大可放宽心。娘子去去便回,莫要多做停留,否则为夫会吃醋的。」
我望了他一眼,这双眸子,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他的脸,俯身在那清凉唇瓣上咬了口。
「殿下,等我回来。」
楚轩身为一国帝王,行事乖张狠戾,死在他手下的官员不计其数,人人视他为暴君,人人畏惧于他。
要说不怕楚轩的,大概只有他怀里的那位女子。
正是那日与他泛舟水上的那位。
他与女子蜜里调油许久,终于抽空看了我一眼,对侍女道:「叫御膳房备些吃食过来,好生款待沈小姐。」
点完熏香欲退下的侍女脚下一顿,忙福身道:「是,皇上。」
我已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吩咐完后他并未叫我起身,继续与女子温存。
待御膳房的吃食送过来,我才被允许起身,那女子也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我和他。
当年宫变后我们再未见过面,昨夜从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寒冷,今天倒又让我瞧见这双眸子含上了情。
「嫣儿,你是不是很恨朕?」
我名星衣,单字嫣,已经许久没有人这般唤我了。
我未动筷,只道:「皇上多虑,臣女只是有一事不明白。」
「嫣儿请说。」
「皇上为何不直接杀了太子以绝后患,还留他至今?」
楚轩神色微愣,「嫣儿有所不知,皇兄于朕有恩。宫中人心险恶,当年若不是有皇兄帮扶,朕早就尸骨无存了。」
楚轩叹气道:「若不是赵氏私通外敌,朕定不会让皇兄受半分委屈,还会让他享受无上荣华富贵。」
私通外敌?楚轩也配说得出口,可怜赵将军一生护国,却落得如此下场。
楚轩身为三皇子,是皇帝与民间一女子所生,寻回宫后受尽其他皇子王孙的冷落和欺辱。
身为嫡皇子,楚玦帮了他很多。
而楚轩狼子野心,为了皇位连自己父亲都能残忍杀害,却不杀太子楚玦,是因他对楚玦心存感激。
不过也只是把人弄疯后才饶他一命。
若不是有上次的遇刺,楚轩或许不会想到,自己这位兄长只是在假装痴傻,还一心想要他的命。
「嫣儿可知,朕为何将你许配给皇兄?」
「臣女不知。」
我从未做过对不起楚轩的事,他却杀我父亲,害我家破人亡,下旨逼迫我嫁与楚玦。
当初我也想过,他是该有多恨我,才会做得如此绝情。
可他为何恨我,我却始终想不通。
想不通,便不再去想。
如今明白了,他不过是被利益蒙了双眼,任何人都可以牺牲掉。
包括他的家人、爱人、臣子。
他杀家父,是因家父乃当朝丞相,辅佐先帝二十余载,一心为国,是先帝忠臣。
将我嫁与楚玦,不过是想让沈府后继无人,再将沈氏这一士族从京城的土地上连根拔起,好稳固自己的根基罢了。
楚轩却道:「当年冬日嫣儿贪玩落水,是皇兄救了嫣儿一命,皇兄回去后便染上风寒,一病不起,需常年吃药。
「皇兄在寒清宫中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这也与嫣儿脱不了干系。
「嫣儿到了适婚年龄,一人在府中也寂寞,嫁与皇兄,也算是还了这个恩情。」
当年救我之人,竟是楚玦。
可昏迷前看到的那块玉佩,分明是楚轩的。
「我……我的。」
「嗯,殿下的。」
「殿下的东西,殿下收好。」
我指尖一颤,心脏狠狠抽痛。
那当真是楚玦的东西。
可那也是当年楚轩作为定情信物赠与我的。
「嫣儿,朕对你的心意从未有假,要怪便怪天意弄人,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将你嫁给皇兄,朕也曾心疼万分,夜不能寐。」
楚轩面露遗憾,「可朕竟不想嫣儿这么快就看上了皇兄……也罢,是朕自作自受,怪不得嫣儿。」
怪?怪得了谁?这一切不正是他所造成的,如今说这般话又是何意?
「朕知皇兄心中对朕怨念颇深,定是要向朕讨教一二的。嫣儿啊,朕怕是坐不稳这个位置了。」
楚轩走向殿门,立于廊柱前,仰头望向远空,眼神是分辨不清真假的忧伤。
「朕当年心有不甘的事太多,导致铸成了大错,坐上皇位后倒成了孤家寡人,如今朕甚是想念你,想念皇兄。嫣儿当初那般天真烂漫,皇兄那般潇洒风流,都是朕将这一切断送。」
我冷眸微敛,福身道:「皇上不必忧思,臣女与殿下如今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