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宁转过头,假装在看飞速掠过的风景。
车子慢慢降下速度驶入匝道,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迎面疾驰而来。
“谢书远!快踩刹车!”纪安宁大声喊道,同时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谢书远没想到高速上竟然也有逆行的车,怒吼道:“系好安全带!”
避无可避之下,他猛打方向盘,想让自己直面卡车。
“书远!”
可纪安宁的动作更快,她扑到谢书远的身上,死死挡在了他前面!
“砰——!”
“心跳153次每分,血压60/40mmhg……”
“血氧饱和度还在往下掉,准备呼吸机!”
“备血不足,快去申请调血!”
嘈杂的声音就像隔着水,闷闷的。
谢书远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间和纪安宁一起住的房子里。
纪安宁总是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说个不停。
“别吵了,纪安宁。”谢书远**出声。
一群人呼啦围了上来,“谢总您醒了”“谢书远你感觉怎么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书远艰难地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觉得头上痛得很,下意识地想去摸,周言就上前按住了他。
“谢总,您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左手刚缝好针,还是躺着吧。”
“我这是怎么了餅餅付費獨家?”
“您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车祸……
猛烈撞击的声音,玻璃如雨般碎落……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最后定格在纪安宁扑上来的画面上。
谢书远猛地坐起来,雪白的纱布洇开血色:“纪安宁呢?!”
周言一脸沉重地垂下视线:“纪小姐还在抢救。她断了几根肋骨,有些碎片扎进了肺里。”
周言尽量往轻了说,没有提医生刚刚下过一次病危通知。
谢书远的脸色白了一瞬,然后扯开了针头就要下床。
脚刚触地,他就差点栽到了地上,还好苏文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祖宗你先回床上躺着吧,”苏文远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医生去了有什么用?”
脑震荡让谢书远难受得想吐,眼前一片模糊。
但他还是推开了苏文远的手,周言连忙推了个轮椅过来。
“手术中”三个血红的大字还亮着。
谢书远头疼得厉害,便将头轻轻靠在后面的墙壁上。
周言拿来毯子盖在他腿上:“谢总您流了太多血,注意保暖。”
谢书远努力不去想纪安宁最坏的结果。
这时,一个护士抱着几袋血匆匆跑过,迅速交给了医生。
那鲜红的颜色刺得谢书远心口一痛,手臂上的伤都轻微不计了。
门又被打开,医生一脸急色地走出来:“病人情况危急,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谢书远看着他手里的病危通知书,心脏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捅过。
周言有点担心地俯下身:“谢总,您自己的伤也不轻,还是回病房去等消息吧。”
“不,我要在这里等她。”
不断有护士从他身边跑过,医生又出来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谢书远的脸色越来越白,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生怕医生出来说一句“节哀”。
如果纪安宁死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快速抹去了。
十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谢书远脸上神色未动,手却慢慢握了起来。
医生一脸疲色地走出来:“病人目前是抢救过来了,但情况不是很乐观,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
紧绷的心猛地松开,谢书远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谢书远看到纪安宁陷在被子里,氧气面罩遮住了整张脸,浑身插满了管子。
他将手放在玻璃餅餅付費獨家上隔空摸着纪安宁的脸,一行眼泪无声滑下。
“纪安宁,你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赶来的徐枫和苏文远被这一幕惊呆了。
毕竟谢书远是个流血不流泪的主,几人从小认识,还是第一次看到谢书远哭的样子。
苏文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现在人也看到了,你可以回去躺着了吧。”、
谢书远眼圈微红,完全没理他。
苏文远看了眼纪安宁的惨状,想了想还是开口:“她虽然救了你,你给点钱就算了。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徐枫听不下去,上前把他拽走了。
心电监护仪开始发出尖锐的声音,谢书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堆医生冲了进去。
纪安宁瘦得胸骨突出的胸脯随着除颤仪抬高,然后又毫无生气地落回床上。
如此重复了几次,医生紧绷的脸色才放松下来。
周言尽职尽责地端着营养餐过来:“谢总,您吃点东西吧。”
谢书远的眼睛盯着纪安宁的脸一刻不离:“我爸妈那边知道了吗?”
“暂时瞒住了,但也瞒不了太久。”
谢书远沉默地接过粥,几口就喝完了。
医生走到他面前:“谢先生,病人已经醒了,你想进去看看她吗?”
纪安宁病骨嶙峋,麻醉还没过,让她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谢书远站在床前看她,他的脸色其实也不好,无可挑剔的脸上蒙着一层青色。
纪安宁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就呛了起来,牵动肺里的伤,巴掌大的小脸满是痛苦。
“别激动,慢慢呼吸。”谢书远想给她顺顺气,却发现浑身的纱布让他无法下手。
良久,纪安宁才停下咳嗽,眼底氤氲着痛出来的眼泪。
纪安宁的视线慢慢移到谢书远包扎好的左臂上,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事,只是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口子。”谢书远慢慢抬了抬手,想让她放心。
纪安宁氧气面罩下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你笑什么?伤成这样你很得意是吗?”
谢书远冷着脸,眼泪却猛地涌了出来:“谁让你救我的?我让你救我了吗?”
他自虐一般重复回想着纪安宁扑上来的场景,一颗心像被碾成了泥。
纪安宁愣住了,她想确认一下谢书远的眼泪是不是真的,却发现自己的手抬都抬不起来。
“你是傻瓜吗?你以为你是变形金刚吗?撞上来的卡车你也去挡!”
谢书远又痛又急,真恨不得把纪安宁拎起来打一顿。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拉过纪安宁布满擦伤的手,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你就这么恨我吗纪安宁。”谢书远的声音抖得厉害,“你就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是不是?”
手上的湿热提醒纪安宁,这不是幻觉,谢书远真的在哭。
在为了她哭。
她很想摸摸谢书远的头,也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恨她,可惜她积攒了半天的力气,也只是轻微动了动手指。
谢书远却察觉到了,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紧紧抓住了纪安宁的手。
“别动,你需要好好休息。”
纪安宁虚弱得说不出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谢书远,嘴唇慢慢张合。
谢书远看着她的嘴型,仔细辨别她说的每一个字。
——“我反正活不了多久了,如果能救下你,也是值得的。”
麻药的作用慢慢消退,纪安宁全身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剧痛。
和谢书远说的那句话耗尽了她最后的体力,她朝谢书远笑了一下,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纪安宁!纪安宁你醒醒!”
谢书远看她双眼紧闭的样子,浑身的血刷地冷了下来。
守在门外的周言被他恐惧的声音惊动,连忙跑了进来。
谢书远拉着纪安宁的手不放。
周言怕他碰到纪安宁的伤口,上前拦住他:“谢总您冷静一点,纪小姐只是睡着了。”
谢书远怔了一下,转头去看心电监护仪,看到上面稳定的波动后才松了口气。
他像力气被人抽走一样,软倒在椅子上。
虽然纪安宁的状态接近于昏迷,周言还是放轻了音量:“谢总,您的伤口需要换药。”
“等下再去吧。”谢书远随意挥了挥手,沙哑的嗓音里满是疲惫,“我在这里陪他一会。”
周言知道劝不动,便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外。
刚好撞上了一脸不虞之色的江曦。
江曦勉强朝他壹扌合家獨γ笑了笑:“周助理。”
周言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转身想走的时候听到了江曦的声音。
“周助理,书远和纪安宁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言礼貌地笑了一下,婉转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这是谢总的私事,我不好说的。”
说完,他像没看到江曦难看的脸色,转身走了。
江曦扶住墙壁的手用力到指尖都已发白。
她看着门内谢书远握住纪安宁的手不放,心被一条名为恨意的毒蛇噬咬着。
再看一眼她都要忍不住冲进去跟纪安宁同归于尽了。
她收回目光,离开了医院。
重症监护室不能久留,谢书远呆了一会便回到了隔壁的病房。
神经紧绷了一天,加上失血,谢书远迅速沉睡了过去。
门外,高跟鞋的声音十分急促,房门被猛地推开。
终于得到消息的谢母冲了进来:“书远!”
江曦连忙扶住她,眼里泪光闪烁:“阿姨您别担心,医生说书远伤得不重,让他休息一下吧。”
谢母上下检查了一下,发现江曦所言不虚,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阿姨,我会好好照谢书远的,您放心。”
谢母拉住江曦的手拍了拍:“好孩子,辛苦你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母想了想,又说:“我听说事发时有一个女孩护住了书远才让他伤得不怎么重,那个女孩呢?”
江曦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脸上还是恭顺的样子:“好像就在隔壁,要我带您去看看吗?”
“去看看吧,好歹是书远的救命恩人。”
谢母打量了一下纪安宁:“小曦,我好像没在书远身边见过这个人。”
闻言,江曦脸上迅速划过一抹异色。
谢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表情,疑云顿起:“怎么,你认识?”
江曦面露难色:“阿姨,背后说人不太礼貌。而且纪小姐刚救了书远……”
谢母一看她这样更加疑惑了,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苏文远他们说的。”江曦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说纪小姐人品有点低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