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我从来不知道,平日里赵肃和我说起家人,也是把他们往好的一面说。
我虽然因为他的某些行为,在心里默默给这家人扣了分,但绝对没有往深处想。
「还有啊……」
村支书叹了口气:
「猜你们要来,赵肃连夜把两个姐姐送去镇上的宾馆住,就怕你们看见了。」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我回头看了眼地上不吭声的赵肃,失望和恨意到了顶峰。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问他:「趁着这是咱们离婚前最后一次见面……」
「都怪你!」
赵肃突然吼起来:「如果不是你事多,怎么可能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嘴里的歪门邪道越说越离谱,我都听笑了,蹲下拍拍他的脸:「祝你余生幸福啊,傻X。」
过完年我就在三位堂哥的护送下和赵肃离了婚。
当时他还硬气得很,说和他分开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我呵呵一笑:「是啊,我好伤心呢,今晚就哭着看媒婆给的十八个相亲对象资料。」
他脸都青了。
按理说这事已经过了,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是仇人。
我高兴地赖在家里和爸妈贴贴,每天都心情愉快地躺平摸鱼。
爸妈心疼我,生怕我为此对生活丧失信心,从来不提男人相亲这种字眼。
倒是我想得开,谁给我介绍我都乐呵地追问两句。
我这边看开了,赵肃那边就不行了。
元宵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靠在沙发上正看晚会,正对着聊着呢,忽然就听见嘣的一声巨响。
接着就是凉嗖嗖的风灌了进来。
半个车头从门槛上碾过倒退,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驾驶室里坐着的男人面孔。
是赵肃!
「你疯了吗!」
我拽着爸妈后退,拼命地将他们往房间里赶。
「李琴琴,你死都得埋我家坟上!」
他打开车窗对我嚷着:「别想我放过你,活着做不了夫妻,那就一起当鬼!」
说着他倒退几米,接着猛踩油门再度撞了进来。
我听见大门吱呀的倒地声,只感觉头皮发麻得厉害,赵肃他真的疯了,他真的有毛病!
爸爸还想和他拼命,我赶紧把他往楼上赶。
赵肃已经不能沟通了,他现在疯得狠,绝对不能接近他!
我们三人都躲去了楼上,楼下的破碎声再怎么吵也绝对不去看。
妈妈报了警,拉着我们去了阳台。
领居家的阳台和我们离得不是很远,那边的大爷也早就搬了凳子等着,见我们跑出来赶紧挥手示意。
「快!你们快爬过来,那个疯子肯定要上楼找你们的!」
爸爸堵在最后守着,妈妈推着我叫我赶紧走,我听见赵肃疯狂叫喊我的声音,这时候绝对不能犹豫。
我迅速爬上阳台,颤颤巍巍地走在不到一掌宽的瓷砖上,隔壁的大爷赶紧伸手接住我。
很快我就爬了过去,紧接着就是妈妈,爸爸落在最后,警惕着玻璃门后的动静。
「爸!快!」
我哭喊着伸手去接他:「快过来!」
我们一起伸手,希望他快点离开那个地方,离开赵肃那个疯子的所在地。
「走什么啊岳父?」
爬到一半赵肃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我爸的脚往回拖:
「咱们俩不得好好聊聊我跟琴琴复婚的事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爸爸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差点失足掉下去。
妈妈尖叫着和老大爷用东西砸赵肃,希望他赶紧放手。
我疯了。
我好像看见我爸掉下去了。
理智一点点断裂,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倒退两步,踩着瓷砖猛地扑了过去。
我掐着赵肃的脖子,压着他往阳台外靠拢:「都不用活了,一起死!!!」
最后是伯伯带人冲进来,把我拉开,姑嫂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安慰。
我发疯地挣扎要撕了赵肃。
我爸死了,他也不准活!!!
「琴琴!」
伯伯掰开我的手指,捧着我的脸:「冷静!你爸他没事!」
可我听不进去任何话,赵肃他疯了,我也疯了。
啪!
妈妈赶过来,一巴掌扇偏了我:「冷静了没有,你爸他没事!」
说完这句话,妈妈抱着我痛哭起来。
我挨了一巴掌,脑子才清醒了点,看着伯伯他们用布把赵肃捆起来,冷静地处理后事。
从他们这份淡定中,我才恍惚感觉到我爸真的没事,不然伯伯他们肯定比我还疯。
警察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我爸的脚骨折送去了医院,赵肃则被铐着手铐送去了派出所。
他不光涉嫌伤害罪,还有酒驾,这家伙就是在同学聚会上被老熟人调侃后,一气之下开车跑到我这撒野。
同桌劝酒的人也没落下,通通被传话过去问责。
我趴在病床上,拉着爸爸的手不放,总是会惊醒,然后摸摸他掌心的温度。
我怕死了,梦里总会有猩红的场景在折磨我。
有时迷糊间我好像又回到那个阳台,又一次目睹赵肃把我爸拽下去。
妈妈也后怕万分,我们娘俩就这么时刻守在爸爸身边,一刻不错落地看着他。
弄得我爸很是不好意思,黝黑的脸还泛着红:
「搞得我像是孩子一样,你们别老是看着我啊,我都不好意思了!」
「切!谁看你了,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嘴边沾了饭!」
妈妈白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很帅吗,都老成酸枣了好不好!」
我捂嘴偷笑,看着他们边拌嘴边互相夹菜。
这份温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赵肃的妈带着两个女儿来赔罪。
几个人倒是懂舆论,隔老远就开始哭,我们不松口撤销案件就在门口跪着不起来。
弄得好像有天大的冤屈一样。
赵肃的两个姐姐还倒打一耙,说都是因为我太过绝情,赵肃才会买醉,做出撞门伤人的事。
「按你这么说,我要是没升职当总经理,就可以怪公司不识抬举咯?」
我讽刺地看了她们一眼:
「有空在这跪着,不如多去派出所看看赵肃,省得进了监狱,一个月才一次探监的机会,没得看。」
「琴琴你发发好心救救赵肃吧,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前夫啊,你们毕竟有半年的感情,你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进监狱啊!」
赵肃妈哭着说:
「那是人待的地方吗,你行行好写一封谅解书,让这件事过去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坐牢了,我还怎么活啊!」
「张嘴呼吸着活。」
懒得理她,丢下这句后我关上新装好的大门,让她跪个够。
这一家人,儿子做出这种事,当妈的第一时间不是骂儿子,也不是反省自己的教育,反而来骚扰前儿媳一家子。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听她在门外坚持没两分钟就开始大骂,我果断报了警,和警察说前夫的一家人又扬言要害我。
因为有前科,警察很快就到,毫不客气地把三位直接送派出所蹲了七天。
这期间我带着父母去了外地旅游,顺便换了个城市工作,也将父母一直带在身边。
老两口一直都不同意,说城市的开销大,怕拖累了我,我却觉得很值。
谁知道那家人什么时候又疯了,我不想未来后悔。
哪怕赵肃蹲了一年半载牢回来,我也会紧跟着向法院申请禁止令。
但凡他靠近我们一家,我就继续报警,让他再去蹲牢房。
多年后再谈论起这事,有多嘴的邻居说我举动过了点,凡事退一步才海阔天空。
我说可以啊,要不我和你弟结婚吧。
到时候回家过年不来我这边,我就把他丢高速上。
他要是敢带人打上门,我就晚上开车去撞门,再把你从阳台上推下去,反正你这么宽宏大量,想来是不计较摔断一条腿的吧。
说完我冲她笑笑,直把她笑得鸡皮疙瘩都起了,半天反驳不上一句,怂得找借口溜了。
妈妈听完全过程感叹了一句:
「就是苦了你哦,打从那时起你就一个人过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也不能释怀。」
「释怀不了那就算了吧,我现在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拍干净手里的瓜子皮,我腻歪在妈妈的身边:「有你们疼我这辈子足够了。」
「唉。」
她摸摸我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底的黯淡总是让我不自在。
爸爸不会和我提结婚的事,他理解我的想法,平日里还会帮我劝劝妈妈。
老两口不唠叨我也轻松,过年搁家里吃吃喝喝的痛快,就是砂糖橘不经折腾,这才多久就吃完了一箱。
我揣着口袋,穿着棉裤棉衣,邋里邋遢地去水果店买橘子。
挑完付钱的那一刻,我突然听见店老板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家缺剥橘子皮的人吗?」
「啊?」
我抬头看他,只见这个面貌儒雅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我看你很喜欢吃水果,就是……就是……你喜不喜欢吃橘子?」
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莫名其妙,我提着橘子转头就走。
结果就在初七和堂哥堂嫂们吃宵夜的时候,我那不着调的堂弟一脚将他踹到我面前。
兴奋地指着他对我说:「姐,他说关注你很久了,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喝得迷迷糊糊,抬头盯着灯光下的他:「橘子皮,你有事吗?」
「你好,我叫宋远!」
他闭着眼,像上台讲话的小学生:「想和你做朋友!」
「哦。」
我听见自己说:「我不缺朋友,你还是找别人做朋友吧。」
「但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他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昏黄的灯光下他说得很认真,我迷了眼。
「可是我不想去你家过年,我要回家。」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来年我帮伯父压猪。」
后来我牵起了他的手。
这个春节,春暖花开。
哪怕曾经走过弯路,但这个朴实真诚的人,让我愿意放下芥蒂,再次尝试。